府前看到陆机的马车,但为了表示拜访的郑重,他没有选择在张府门前拦路,而是拿了一些礼品,专门去拜访陆府。
陆机进京其实才三个月,刘羡到的时候,发现他的府邸大门敞开着,门外摆着假山、花苗之类的东西,看样子还在进行翻修。
刘羡敲门去问,发现在陆府上的乃是陆机的幼弟陆耽。而根据陆耽所言,陆机陆云两人今天去参加王济的诗会去了,还没有回来,刘羡不妨隔日再拜访。
刘羡并没有回去,陆耽和他年纪相仿,哪怕明面上陆耽对他表现出警惕之意,他还是很友善地说:“在下对士衡兄颇为仰慕,只是因种种错因,平日里并无缘相会,今日前来拜访,恰如徐孺慕陈藩之榻,怎会因片刻等待而就此离开呢?”
他的态度是如此诚恳,陆耽也不太好拒绝,便接纳刘羡入屋。
而进了陆府后,刘羡才发现,这个地方比自己想象中的要狭窄局促。安乐公府是四进四出的大院落,而陆府不过两进两出,而且一半的房屋都还比较破旧,有些屋顶甚至用的不是瓦片,而是茅草。很难想象,在外风光无限的陆机,在府内竟然是如此拮据。
陆耽让刘羡坐在厅堂内休息,刘羡扫视四周,发现堂屋内的布置也非常朴素,除去一些必备的桌案灯烛外,整个堂屋里就只挂着两张字帖,左边那张写着“文武经略”,右边那张则写着“绥靖四方”,看上去都有一阵年头了。刘羡注意细看,发现字帖上都有落款,分别是“陆逊”和“孙权”,看来都是真迹。
而陆府内的下人,显然也没有什么待客的经验,送上茶汤后,他们就用稀奇又没有礼貌的眼光打量刘羡,好似在看什么珍奇生物,而后被陆耽赶走了。
陆耽略有些尴尬,他说:“我们兄弟刚搬来不久,苍头、仆人都是现找的,没什么规矩,平日里也没什么客人,让世子见笑了。”
陆耽的窘迫反而打消了刘羡的疑虑,他第一次意识到,陆机风光无限、名扬京畿的外表下,其实是窘困不安的。
想想也是,陆氏虽然有名,但正因为陆氏的名气,恐怕也成为了众矢之的,西晋又颁布了占田令,大幅剥夺了江东各族的田财,后又令石崇这种人担任荆州刺史,荆州尚且如此,扬州又岂能幸免呢?想必眼下的江左诸族,恐怕是惶恐不安的,正如前些年的蜀汉遗臣一般。
陆机此次携二弟进京,恐怕也是不甘于家族没落,想要恢复其祖辈父辈的荣耀。为此他左右交游,以文娱人,自己认为他没有风骨,他莫非就不这样认为吗?
而名士们虽然在交游时看起来友善,但实际上交情却是淡淡的。人们总是汇聚在当权者旁边,而不在乎无权者的感受,而陆机这样一个无权者,实际上也饱受人间冷暖吧!从他的府邸门可罗雀就可以看出来,他的处境比刘羡还尴尬。
正沉思间,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同时还随有刘羡听不懂的吴语。
而后一只黄犬从阴影处跳出来,撒着欢往声源处跑去,吓了刘羡一跳,他眼神追随而去,正好撞见陆机正搓揉着爱犬的耳朵,露出宠溺又疲倦的笑容。
两人的眼神相撞了。
陆机看见刘羡坐在厅堂,第一时间想扭过头,眼中露出惭愧、内疚、焦躁、疑惑等情绪,但随后他都用城府压制住了,转而露出那副在清明文会上成竹在胸的气质。
他对刘羡笑道:“世子怎么有空光临寒舍?”
半月不见,陆机的吴语口音几乎已消磨殆尽,这让刘羡暗暗吃惊,看来他为了不被人嘲笑,暗地里应该是加倍苦练,纠正口音。
这也让刘羡更感敬佩,开门见山地笑道:“士衡兄这么称呼,就有些太生分了,还是叫我怀冲吧!”
“我今天来,主要是想和士衡兄交个朋友。”
陆机吃了一惊,俊朗的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也附和道:“能和安乐公世子交朋友,是在下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