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天还正亮,阳光洒满大地,一切显得生机勃勃;
回时,已近黄昏,夕阳如血,染红了半边天空。
马车在夕阳的余晖中悠然前行,车厢内回荡着车轮滚动的辘辘声,远处偶尔传来的鸟鸣与风吟交织在一起,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偶尔有微风轻拂,顽皮地掀起车窗上的帷幔,带来一抹清凉与花香。
柳悬双眸紧闭,面容清冷沉静,宛如冬日里凝结的冰湖,深不见底,仿佛掩藏了无尽的秘密。
柳悬背靠着车厢壁板,左侧前臂轻轻搭在轮椅的扶手上,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敲打起扶手,那沉稳而富有韵律的节奏,似是他心底思绪的泄露,又似是在安抚着车内那伺机而动的暗流。
在马车逐渐远离大理寺的喧嚣,悄然融入夜色的怀抱时,柳悬那双蓝灰色的眼眸缓缓睁开,宛若晨曦初照下的幽谷。
那双淡漠的眸子,好似承载着一整个浩瀚的星空,隐约间,有清透的蓝色星芒闪烁其间,又似静谧的夜海,有绸缎般的蓝眼泪飘浮于墨色的波涛之上,显得那浩渺无垠的海既美丽又危险,既神秘又辽阔。
仿佛他只需轻轻一瞥,就会引得万物沉沦其中,迷失方向,最终化作深渊中的一抹养料,被无边的幽冥所吞噬。
“宋公子相信蒋公子不是杀害魏子谦的凶手?”柳悬轻启朱唇,嗓音清润,夹杂着一丝慵懒,神色晦暗不明,像一只沉睡于海底百年后,悠然转醒的精怪,吐露的每一个字都极具穿透力,仿佛能轻而易举地勘破人心。
宋旌的心弦一震,连忙收回那道游离于窗外的视线,转而凝视着角落里纹丝未动的柳悬,脸上写满了茫然与不解。
柳悬静静平视着刚回神的宋旌,他轻挑眉梢,像是在等待宋旌的回应,又像是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整个人被一层淡淡的薄雾笼罩,与周遭的黑暗融为一体,令人无法窥探其内心的思绪。
宋旌与柳悬相对而坐,他自进车厢后就一动不动地坐在左侧,穿过窗棂,将目光投向那遥远而朦胧的天际,一双眸子像是失去焦点,眉眼间只余下一抹挥之不去的忧愁。
“不确定。”宋旌未经思索,就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脱口而出:“方才,我见你以清水为墨,写下‘栖霞院’三个字,又回想起你说‘人言可畏’,便大胆猜测,那魏子谦一案或许与栖霞院闹鬼一事有异曲同工之妙,内藏乾坤。当时,我见何顺那厮咄咄逼人,意欲草草结案,我怕在场无人提出异议,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蒋礼必死无疑,故而无暇细想,只不断琢磨着你说的‘耳闻不如一见’,直至我突然瞧见王寺丞手中的笔录,记起那些侍从在案发时,全数忙于救火,无人亲眼目睹蒋礼行凶,这才临时抛出一番推论来驳斥何顺,实则并无真凭实据。”
宋旌轻叹一声,在说到自己也没有真凭实据的时候,后知后觉,像极了一个被薄情郎欺骗的良家女,用一双形似稚子般懵懂又无辜的眼睛,不可思议地回望向深不可测的柳悬,眼中充满了惊愕与怔愣。
宋旌不明白,难道不是柳悬有意引导他猜测凶手另有其人?为何柳悬突然又要问他是否笃信蒋礼不是凶手?莫非柳悬是想借机报复他、故意戏耍他不成?
宋旌一脸不可置信,紧盯住柳悬,眼中的一抹亮光明灭不止,他没有想到柳悬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倒是彻底将他给问懵了。
当宋旌用那种怀疑的眼神去瞧柳悬的时候,柳悬也忍不住蹙起眉心,眉眼间情不自禁地蕴蓄起一抹愠色,他不喜宋旌的脸上显露出失望的神色,更不满意宋旌的回答。
“少将军还真是侠肝义胆,既无真凭实据,也敢挺身而出,”柳悬神色一凛,忽然冷笑一声,五指悄然握住扶手前端,目光更显凌厉,轻嗤道:“柳某倒是佩服少将军的胆识,那蒋刺史虽远离盛京,但司掌船舶铸造一事,此番后,想必他定会投桃报李,以谢少将军舍命救子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