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老脸通红,直说自己怎敢与笔君相提并论,却高兴得连写三个酒字,痛饮了一番,借着微醺的醉意,用手指蘸酒把李蝉最后那道面策题写在桌上,拉着青赤夜叉,硬是把这一句经文的争议之处细细解释了一番。二夜叉头昏脑胀,但谁又肯承认听不懂?梗着脖子僵持不下。
李蝉看得好笑,放下快子,忽想起黄昏时与姜濡讨论的丹青技法,扭头正要说话,却不见笔君的踪影,便转向左侧问道:“晴娘,笔君呢?”
扫晴娘朝着棋亭的方向看了一眼,轻声道:“那边呢。”
李蝉顺着扫晴娘目光一看,恰好见到笔君也远远地望了过来,点了点头。李蝉心中一动,推开碗快。
离开桌席,嘈杂声逐渐远去,李蝉来到棋亭边,只见笔君就站在发了新叶的紫藤下边抬头望天。他也随着笔君抬头仰望,真是个月疏星朗的好天气。二人就这么看了一会,笔君忽然问:“依你所见,这诸天星辰是何物?”
李蝉冷不丁被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随口道:“大庸国人都说,天上的星宿便是神仙。”
“神仙。”笔君点点头,又摇头,“也不算说错了。”他看向李蝉,“不说他人以为,你以为呢?”
李蝉眉头微皱,抬头看了一会儿,思索半晌,摇了摇头。
笔君也没再追问,又仰头望天,悠悠道:“昔年人祖绝地天通,隔绝了人间界与诸天神佛,这诸天星辰,本该是三千世界。”
“三千世界……”李蝉喃喃重复了一遍,注意到笔君话里的“本该”二字。还没来得及问,笔君长袖一拂,棋桌上已多出了笔墨宣纸。
“不妨画下来试试。”笔君微笑道。
李蝉不知笔君的用意,迟疑了一下,便拿起笔。他虽没有深研术数,但也读过些书,知道三垣四象二十八宿,便以此为据,逐一把星辰画到纸上。这天上星辰,统共有一千四百六十五颗,有些肉眼难见,却抵不过李蝉眼有神通。
这千余星辰时刻运转,画好了前一颗,下一颗的位置便已变化了少许,要画好并不容易。李蝉对星象只稍有涉猎,花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把这一千四百六十五颗星点在纸上。他仰观天象,虽看不透彻,却能察觉出来这些星辰运转自有规律,虽散落各处,却浑然一体。
画完这一千四百六十五颗星,他的目光便落到了天幕西方,看向那颗晦暗的妖星。
说来奇怪,这漫天星辰本来自成一体,仿佛一座大殿中斗拱般严密嵌合,但添上这颗妖星,仿佛本已定好数目的木材多出了一块,只多了这一块,再拼凑起来,那斗拱却已摇摇欲坠了。
“这妖星……”李蝉喃喃道,“怎么会在这儿?”他只觉得十分诡异,有莫名有些熟悉,这妖星的位置,“就好像……”
“好像这盘棋。”笔君指向亭中棋桌,那棋盘被白子铺满,黑棋无气,却偏偏死死钉在了天元处。
“这……”李蝉张了张嘴,却觉得有些混乱,这妖星从何而来,又意味着什么,他一概不知。忽然,他又想起笔君刚才的话,问道:“你说这诸天星辰,本该是三千世界,难道现在不是了?”
笔君摇头,“人间虽与诸天隔绝,却仍可借星象推演天机,而如今天机已被蒙蔽……”他顿了顿,“能推演天机者,而今只寥寥数人而已。袁朔,便是其一。”
“天机被蒙蔽?”李蝉疑惑,看向西边,“因为这颗……妖星?”话说到一半,不由迟疑,只见笔君定定望过来,眼中似乎有悲哀之色一掠而过,轻叹一声。
“乾元学宫春试未定,不可过于劳神。”笔君背起双手,转过身去,“今夜就到这吧,明日过后……我来执笔。”他望着西方,“让你看一看这星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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