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刚扶着莫筠浅下了马车,对面那辆马车上的小太监也拉开了帘子,莫筠浅一看这马车便知道里面出来的该是谁了。只见一个看着有十五六岁的少年一矮身从马车里钻了出来,他穿了件暗红色的广袖长袍,其上细密地用金线绣着流云纹路。他微微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不经意间露出了腰间那块水头极好的玉佩。暗红色衬得他皮肤白皙,一双幽深的眸子黑如点漆,好似一片波澜不惊的深潭,过早地带上了平静和成熟;嘴唇有点薄,唇角轻轻地抿着,露出难以接近的疏离;脸上还能看出几分未脱的稚嫩,通身却散发着种高高在上的矜贵之气。
“阿深——太子殿下。”莫筠浅规规矩矩地跟他见了个礼。
“不必多礼。”这少年便是灵越国当今的太子,霍景深。
莫筠浅笑意吟吟地站在门口等了他片刻,霍景深见她脸上的笑容不禁问她:“怎么,赵先生布下的算术作业都做完了?”
莫筠浅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在一旁捂嘴笑起来的小太监端明才道:“那当然做完了,你也不必如此不相信我吧?”
“那我猜莫宸清应当帮了你不少。”霍景深边往里走边瞥了她一眼。
“他是我哥哥,帮帮我不是理所应当的吗?”莫筠浅气鼓鼓地回答。
“是,”霍景深神色自若,“但我也不是摆设。”
“什么?”莫筠浅没听明白他的话中之意。
霍景深又低头看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不止你哥哥,有不会的我也可以教你。”
“那你就直接说嘛,非要这样弯弯绕绕。”莫筠浅撇撇嘴。
“走吧,”霍景深换了话题,“今日赵先生的课你可得仔细听。”
两人并肩走进钟毓堂内。
莫筠浅第一次见霍景深的时候才七岁。
什么都不知道的年纪,却会跟在他身后“哥哥哥哥”地叫,霍景深跟着她父亲学习的时候她就跟青岑宫里的小太监们一块儿玩儿。莫筠浅儿时可以算是和青岑宫里的这几个小太监一同长大。
到了后来,莫筠浅大了,知道跟着父亲来宫里算不上什么美差,渐渐地也就来得少了。上次见到霍景深还是过年,当时他来拜会父亲莫怀风,自那一别到钟毓堂再见已是四月有余。
这光怪陆离的四个月发生了许多事。先是莫筠浅的父亲,灵越的丞相莫怀风因为帮何忠敬将军说话而惹得今上震怒,没过多久又被监察院的一个小御史死劾,上书陈他十条大罪,那个小御史有理有据,言之凿凿,今上更是大发雷霆,将他停职查办。一时之间朝中人人自危,无人敢为莫怀风说话,就连那些平日与他颇有私交的大臣们也都选择独善其身。一个月前的一个晚上,丞相府所在的文越街突然爆发了大火,莫家除了在宁王府暂住的莫筠浅和哥哥莫宸清以外,再无别人生还。大火之后,莫筠浅和哥哥莫宸清被姨夫姨母也就是宁王夫妇收养,住进了宁王府。又歇了约莫一月才接了皇上的旨意,送莫筠浅来了钟毓堂,跟着其他的官家子弟一同学习。
钟毓堂的课程安排很不同于别的学堂,每次请一到两个先生,教授不同的内容,因为这些先生身上大都还有别的职务,每隔一两年还会更换成别的先生。所以钟毓堂里的课程都是大课,大家不分年龄统统坐在一个教室里上课。
也正因为如此,莫筠浅十分高兴地和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姐妹在一起读书了,顺带着还认识了个喜欢变着法儿笑她的翰林院侍讲学士苏长卿的长女——苏苒。
目前给他们上课的先生名叫赵逍遥,前段时间给他们讲了《诗词歌赋选》,他的课上得很精彩,旁征博引,引经据典,刨去这些课文都要背之外,莫筠浅还是很喜欢他的。赵逍遥布置下来要背的文章很多,莫筠浅是个不爱下苦功夫的,往往凭着点小聪明背下个大半,再在赵逍遥面前糊弄糊弄,剩下的也便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