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以为陈良娣睡着,鸳鸯敲开房门时,她早已披着外裳站在窗前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如果说有谁能比接了旨意的陈阁老更震惊,那也只有她了。
陈良娣听着外面内侍总管清亮的声音,只觉得它在自己脑袋深处嗡嗡作响。
她抬起手抱着自己的脑袋,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发出阵阵钝痛。
这老东西发疯了吗?
不可能,绝不可能。
姬武啊姬武,你可真是老母猪带抹胸,一套又一套,给我整的脑瓜子嗡嗡的。
她在房间内来回踱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现在她从皇帝身上得到的,未来都会以超级加倍的方式付出代价,死恐怕只是最轻的。
干笑了几声,又回到了窗边,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却看到了姬清辉。
姬清辉的蹀躞带上系着的,是他们上元灯节时买下的香囊,那是一枚鎏金镂空球,里面盛着西域送来的香膏。姬清辉笑着一面将之系在腰带扣上,一面说,别的娘子送人礼物,好歹是自己做的,你可倒好,买现成,不过这玩意儿倒也精致。
见到来人是鸳鸯和母亲身边的侍女,陈良娣没说什么,只是会意地点头梳洗打扮后跟着她们一同去了后厅。
众人早就在那等着,陈良娣挺了挺胸走上前去,福身拜了拜父母,便也不等他们吩咐,自己屈膝盘腿坐在了那里。她自认没有亏待陈家半分,因此也就将腰直了直,一眼就看到了陈阁老面前放着的香囊。
“好,好,你真正是有了本事。”陈阁老冷着脸,只简短地说出这一句话来,剩下的就全部由母亲陈黎氏补充。
母亲的态度却是变了一百八十个弯,语调都缓和了许多,脸上带着笑意:“咱们陈家出了妃子,看这番表现,圣人对你是相当不错,虽说没有当上世子妃,现下也是一样的尊贵,你弟妹的亲事前程也会有所指望。”
顿了顿,见陈良娣没有应答,她也不在乎,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话题:“黄道吉日在下月初五,也得送出请帖宴饮。”
陈良娣开口打断了她的话,环视了厅中诸人,只觉得自己的声音从没有像现在一样斩钉截铁:“父母大人找儿来,必定不是因为这种小事吧?我和姬清辉这婚,是退定了,哪怕要我去死,我也绝不会和他在一起。至于和圣人的事,婚是我求的,承蒙不弃。”
说罢,她的目光落到自己的妹妹们身上,张了张口,还是没办法说出实情。
不错。
说完这些话,她不由得在心中苦笑,姬武果然是个眼光毒辣的老畜生,他算是把人性琢磨透了,如果自己当初有心为家牺牲,也就不会拼命求退婚,闹出这一场。
现在旨意下达,更是断了她反悔的道路,以后妹妹们遭难,也只会责怪她这个姐姐自私无情。
“为什么?”
还没等陈阁老发话,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陈良娣不用仔细分辨,也清清楚楚,如果在往常,她必定会笑逐颜开地上前去和人打招呼,让下人备饭,然后男装一同去街上游玩。
但,毒酒的冰冷和剧痛始终提醒着她,那张丰神俊逸的面孔,竟然也能扭曲做出如毒蛇般的模样,她没有回头。
“世子,您为何未经通传?”虽说对方是皇室贵胄,但自己也是朝廷重臣,更何况现在自己正与子女在内堂议事,于是陈阁老微微皱了皱眉头。
姬清辉如梦初醒般地对阁老拱手行礼:“抱歉,多有冒犯,只是我一时……”
“年轻人的事就让你们自己解释吧。”陈阁老懒得再多说,起身带人离开,走之前又看了陈良娣一眼,始终没再说什么而走了。
厅堂内就剩下他们二人,气氛一时间显得有些难堪,陈良娣坦然地坐在原处,手中捏着一方手帕,姬清辉越过她的肩膀,清楚地看到那正是皇帝才能用的赭黄色云龙纹,万般思绪奔涌,最后终归只是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