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非白不觉得在京城还有可以和她“一叙”的人,对于“一叙”的说法不置可否。
顺着刀影的视线,她看到了远远茶楼上窗边的人。
沈寂一身玄色的对襟窄袖袍衫,头发以冠半束起,坐在临窗的位置。
他隔着官道上的商贩行人,隔着雨后的氤氲,只一眼就捞到了沿青皮墙站着的江非白。
他原以为他只注意到了红色衣袍的郎君,而多年后的日子里每次回忆,他都能想起来当时所有的细节。
青灰的屋檐上积蓄的雨水像断线的珠子,江非白一身红衣站在檐下,腰间不戴配饰,红色的袖管里伸出一双细长修白的手执着白帕,敛着淡漠眸子擦着衣袍,眉尾眼角显出淡淡的不耐烦,明明离得很远,但他却一眼看到了她埋藏眼底的灰败。
……
等两个人面对面坐在窗边,沈寂察觉到对面人眼底的排斥,才知道了让这位刑部郎主讨厌的似乎不止有阴雨天。
江非白微微将头转向一边,垂下眼帘压着自己的烦躁,右手无意识的摩挲着左小臂内侧的薄刃
在她看来,今天距离她前世嘲讽他然后死在他眼前的日子不过仅仅三天。
和沈寂离的越近,死亡的带给她的颤栗就越明显,让她无端的烦躁。
她大抵猜到沈寂今日是为刺客而来,但她不觉得仅仅几个刺客值得大司马亲自大驾。
但想不出别的缘由,沈寂又迟迟不开口,所以她毫无情绪的开口说道:“大人想要刺客说什么,刺客就会说什么。”
她一向对这些朝中的事不感兴趣,也不想费力斡旋。如果这样做能让她少费心力,她完全无所谓结局怎么样。
直来直往的一句话让沈寂生出了兴趣。
他坐到大司马的位置上,前赴后继的人希望能替他办事,或迫于权势,或贪图钱财,想讨他开心的人太多了,但他不觉得江非白说这种话是为了这么做。
倒像是…为了远离他。
他忽然又想起了那个梦。
沈寂垂眸看着手里的茶盏,缓缓道:“江大人从前和我见过吗?”
刀影站在沈寂身后,听到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不由得想起来暗牢里江非白没头没尾的那一句不喜欢阴雨天,微微挑了眉。
江非白在朝文官,不可能没见过他,但又觉得他问的“从前”不是在朝中,故而闭口不言。
对沈寂这样的聊天更觉得烦躁,手指摩挲着左臂内侧的匕首,想立马脱身走人。
阿玉立在江非白身后,察觉到身前人的烦躁,也皱着眉头。
沈寂抬眼瞥到江非白的神情,缓缓道:“我不知道江大人对一个人的情绪转变会如此之快。”
看着江非白投来疑问的眼神,慢条斯理道:“昨日宫墙下,大人惧怕我;今日阁楼上,大人厌烦我。情绪转变如此之快,但不变的是大人对我避之不及。”
江非白没想到沈寂如此敏锐,也没想到他如此记仇。
沈寂似乎也没打算在她那里得到答案,接着说道:“十五日后长平公主在公主府办生辰宴,五品以上的官员可带家眷赴宴。”
说完也不待江非白反应,便起身带着刀影下了阁楼。
……
“去吗?”
江非白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阿玉没来由的不喜欢沈寂,并不希望江非白和他走的近:“十日后,长平公主公主生辰宴,去吗?”
江非白当然不打算去,她既不想和长平公主有交集,也不准备和沈寂有太多牵扯。
眼前又浮现起前世沈寂跪坐在棋盘前的身影,觉得此人城府太深,所图谋的太过艰险…
………
秋风一过便将江非白院子里那棵杏树的叶子卷落一地。
天上太阳光刺目,照在秋叶上折射出黄灿灿的光,但一场秋雨一场寒,走在路上的人添了衣服却仍觉得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