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粗略看了几本账,容瑾便教进出的银子数目晃花了眼,接着又看了几日,渐渐习惯了,她才发觉这账做得漂亮,几乎寻不出明显的错漏。
譬如上月府里共买了五百斤牛肉,共支出银子六十两,比市面上单买的牛肉的价高了些许。想必从中滤过一道油水,不过这已是主仆们心照不宣的了,只要不过分,也没甚好处罚的。
唯独有三处甚是奇怪,沈府的抱厦、厢房、正厅、花房、甚至凉亭水榭每隔一年都得修缮一回。
还有便是府里采买的屏风、地罩、桌椅等物总较实际用的多上三四成,一多便往库房里塞,可从此似乎再没拿出来用过。
最后,则是沈家人丁单薄,可亲戚似乎尤其多,府里单是每月被打秋风的银子都有二三百两,更遑论各色亲戚的大宴小宴。
容瑾摁着额角,实在看不懂,便寻了沈阔来问。
沈阔瞥了眼那账本,指着其中一朱砂勾兑处,轻嗤道:“说白了就是没事找事,能一回便修缮好的他偏不修好,如此咱们得年年请他来,每修葺一回便刮一层油水,如此不知刮了多少油水了,至于那些采买多了的物件,呵,定是做的假账,一旦有甚么对不上的账便往这里头做文章,还有打秋风,摆宴席,就是银子烧得慌,要显摆,要铺排,没有了还不成,不然怎显出咱们沈家有银子呢!”
沈阔极尽讽刺,最后还加上一句:“自从把家交到邱姨娘手上,咱们沈家便视钱财如粪土了!”说罢双手枕着后脑勺,往罗汉榻上躺下去。
容瑾被他逗得扑哧一笑,往他腿上一拍,“崇明,你……你这张嘴可真损!”
沈阔见容瑾笑得花枝乱颤,直不起腰,忍不住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沈阔便同容瑾说起近些年府里府外的趣事儿。
容瑾于是知晓了江淮以南所有的贩盐运盐的生意由何、鲁、沈三大家族把持,剩下零星的利润则由另外二十几家盐商瓜分,是而扬州的盐商总会也是这三大家族说了算,其余小喽啰只有附和的份儿。
原先还有一个漕帮可分一杯羹,可五年前漕帮与何家生了过节,那时漕帮命黄河上所有船只停运半个月,把盐商总会逼得向他们低了头。
可低头只是一时的,好戏还在后头,接下来五年间盐商们诱以重利,分裂了漕帮,从此运盐的生意也归了自家,唯有沈家只有十分之一的家船,其余九成的盐仍由式微的漕帮运输。
“你知道的倒挺多!”容瑾双手托着脑袋,听得津津有味,“那除了贩盐,府上还有甚么进项?”
“没了。”
“没了?”容瑾倏地直起身子,一双杏眼瞪得大大的,“先前不是说还有赌坊么?”
沈阔从案头那一堆账本中翻找出一本,翻开至某一页,骄傲地递给她道:“你说的赌坊的进项,都在这儿了。”
容瑾一看,果然是,除了赌坊和贩盐的生意,再无其他。
这可与林家大不一样,林家近一半的进项来自田产庄子,剩下一半则是茶庄布行酒楼等生意,虽说赚得不多,可十分稳当,庄子上欠收还有生意,生意不好也有田地,可沈家呢?一旦贩盐的生意出了差错,可连个能托底的都没有。
容瑾认为,再大的生意,也不如田产来得实在,当即,脑子里一个念头闪过,她要买地!
正在此时,雀儿进门来禀说谭妈妈过来了。
容瑾忙放下账本,抻了抻绣蟹爪菊纹的衣角,往明间去了。
谭妈妈是老太太指派给她的,不过还没用得上,谭妈妈仍在老太太身边伺候,容瑾纳罕她为何来寻自己。
一走出去,便见屋里一茶色福纹褙子的婆子立在地罩旁,而她身边整整齐齐立了两排秋香色罗裙的奴婢,都是十五六的年纪,敛目颔首,无一个敢抬眼。
容瑾心叹谭妈妈做事真利落,才半个月便将婢子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