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瓜果香并不合朱氏的意,闻着胸口直发闷,她用帕子捂着鼻道:“母亲您定是误会了,正是因容瑾不懂得管教奴才,媳妇才特地拨了红袖过去帮着照管的,可红袖是个懂规矩的,绝不敢欺负主子,她只会斥责那些个不守规矩的奴婢。”
言下之意便是入画之所以被教训,是她自己不懂规矩。
林潜无奈地抚了抚额,刚想起身说几句,老太太将长串念珠又在手上绕了几圈儿,一记冷眼瞟过去,“一个奴婢确实不敢得罪主子,可她心里的主子是你,为了不得罪你,她连容瑾的箱笼也翻,在下人面前不给小姐留体面,直咧咧地就管教起来了,这样的人你拨过去究竟是何居心啊?”
“娘您这话便说得太过了,我好心好意拨人过去,怎么就是居心不良?”朱氏放下帕子,冷眼望向坐上的老太太。
“阿弥陀佛,我可不知你有何居心,可你须知你是嫡母,若也像前宣平伯爵府的夫人一般残害庶子庶女,那你便撑不起我林家的门楣!”
“母亲!”林潜腾地站起身,声音如响雷一般喝住了老太太,然而下一刻,他便趋步上前朝老太太拱手,深深埋首,诺诺道:“都是儿子的错,母亲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老太太也知自己言重了,一改咄咄逼人之势,好似力不能支地靠在团绒靠背上,颤声道:“悠之啊!娘这是为了家宅安宁,为了你好啊!从来家里自乱都是打从这小事上来,你们这些年轻后生见过的事少,哪晓得厉害!”
朱氏冷笑,这老太太惯会惺惺作态,若她真为了家宅安宁,便该少找自己这个当家主母的茬儿才对。
不过她为人媳妇,该做的样子还是得做,这便走上前去低着脑袋与林潜站在一排。林潜悄悄朝她使眼色,她却倔着不肯说一句认错服软的话。
林潜也不好向着谁,只能遣人将容瑾和倚梅院里的丫鬟都传过来,一一问个清楚。
容瑾率一众婢子来了重霄院,即将重阳,院里的万寿菊和木芙蓉开得热闹,轻纱的裙摆拂过才冒出头来的矮串红,带下几片花瓣,像燃后的炮仗。
而她心里也乐开了花,不过脸上却不能表露,还得装出一副害怕迷茫的神色。她是假迷茫,跟着她过来的几个丫鬟就是真摸不着头脑了,唯有红袖和入画大约猜到了什么,都在心里酝酿着说辞。
容瑾行至庭中,便见林潜从万寿堂出来,面目沉肃,不过因五官疏朗倒不显凶。
“爹爹!”容瑾明媚一笑,脚下不自觉快了几步。
然而一上前,林潜便拉着她的手腕将她一扯,扯到一边廊上故意高声斥道:“你做的好事!规矩规矩学不通透,丫鬟丫鬟也管不好,还让你祖母替你操心!再过几月也是要及笄的人了……”
容瑾被斥得一愣一愣,可她老爹却忽的压低了声道:“待会儿问起话来,你便说丫鬟们很得用,尤其问起红袖……”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林潜话未说完,老太太从容的声音便传过来:“有什么话进来问。”
容瑾察觉林潜身子一僵,不由抿嘴轻笑,被林潜握住的手腕子抖了抖,反拉着他往堂里去……
秋日里天儿阴沉,里头光照不到,沉沉的,上首的老太太入了定似的端坐着,像是一块经年的顽石。
容瑾敛目站在大堂中央,接受祖母太太和几个丫鬟婆子的审视,手心直冒汗,帕子都粘在手上。
老太太冲钱妈妈使了个眼色,钱妈妈立即出去招呼入画和红袖了。而后她才缓缓发问:“四丫头,听闻今晨请过安后你两个婢子在抱厦里吵嘴,你个做小姐怎的还压不住奴才了?”
“回祖母的话,不是吵嘴,不过是几句打趣,她们常这么着的,”容瑾无视林潜挤眉弄眼费尽心力使的眼色。
老太太冷哼,将手上念珠取下来不轻不重地砸在小几上,看着朱氏笑,“原来她们常这么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