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大麻子又说:“方才我送许家妹子回杨主任家,你猜我看到了哪个?”
“哪个啊?”
“陶哑巴和他崽陶五一。”
江一龙好奇,“他们找杨主任搞什么事?”
“嘿嘿……”郝大麻子喝了口茶笑,“陶五一到了成婚的年纪,一直没相看到合适的,陶哑巴就想让杨主任介绍介绍。”
“我记得以前陶五一喜欢鲁跛子船上的妹子啦!”江一龙聊起了八卦。
江一龙没成婚之前,一起玩的都晓得鲁跛子屋的三妹子喜欢江一龙,而陶五一喜欢三妹子。
“陶五一那性格你又不是不晓得,秀秀气气跟个妹子样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他爷老倌不开口,他敢开口讲要讨哪个妹子?”
郝大麻子又神神秘秘地说:“陶哑巴看到你讨了小谢,上了岸,发了财,就想让杨主任也给陶五一介绍个岸上的。他也想发个财。”
江一龙哭笑不得,原来是抱着这样的打算。
郝大麻子继续说:“你莫看现在湖里好多老一辈对你们三兄弟说不出一句好话,一个个心里眼红得很。不止陶五一想讨岸上的,铁秤砣屋的铁兰花也相了个岸上的,前段时间才订了婚。”
江一龙说:“铁秤砣一直把铁兰花当岸上小姐养,嫁到岸上也算是如了他的愿。”
“如愿倒是如愿,只是听说,男方要求先生崽再结婚。”
“还有这种事啊?要是生个妹子呢?”
郝大麻子摇摇头,“我也不晓得。”
谢翠娥却很清楚,水里岸上一样的重男轻女,若是没生到儿子就一直生,生出儿子为止。有些人家家里穷,养不起那么多子女,就把刚出生的女儿送人,甚至有些愚昧的地方,有些狠心的人一看到生下来的是个女儿,直接扔到尿桶里溺死。
谢翠娥听她娘说过,她差点也成了尿桶里的冤魂。她奶奶一看到她不是个带把的,像拎狗崽子一样提起她的一只脚就要往尿桶里扔。是她娘拼着一口气把她从她奶奶手里抢了回来。
她娘说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深秋,她拖着刚生产完还流血的身子,手举菜刀,抱着小猫一样柔弱的谢翠娥与她奶奶对峙的画面。
“我爸呢?”她曾经问。
她娘却只苦涩地扬了扬嘴角,目光哀伤而绝望,“他也怨我。”
在谢翠娥的印象中,她娘总是泼辣不讲道理的那个,不是和东家争地,就是和西家抢水。每天叉着腰,嘴里骂骂咧咧,好像个不断冒泡的茶壶。
而父亲佝偻着身子,扛着锄头默默地混在生产队社员里在地里刨食。
小时候,她常常觉得奇怪,为什么娘那么凶,筐里少了一坨牛粪,鸡笼里少了一个鸡蛋,她都要骂上半天。而爸爸明明比娘高大,却从不为娘出头。他总是阴沉着脸窝在阴影里,看着娘撒泼,好像一截没有脊梁骨的木头。
娘说:“他没有儿子,抬不起头。”
谢翠娥不懂,爸爸的头上只有几根稀疏的头发,怎么会抬不起来。
拥挤局促的土砖房里总是争吵不断,娘后来再没坏过孩子,奶奶骂娘是“不下蛋的母鸡”,撺掇着爸爸动手。有一回,爸爸被骂得狠了,巴掌高高扬起,娘梗着脖子瞪着他,巴掌狠狠地扇了下来,却落在了爸自己的脸上。
奶奶骂爸爸没出息,他不吭声。娘怨爸爸窝囊,他不吭声。却在谢翠娥被院子里的淘气孩子骂“赔钱货”的时候第一回瞪着通红的眼眶,扬起了锄头。那模样吓人得很。
谢翠娥一天天长大,娘有时候摸着她的脑袋说:“你莫怨你爸,也莫学我。”
谢翠娥不知道她心底到底怨不怨她爸,每当她心里有怨气的时候脑海中总会闪过他爸通红的眼,还有过年时悄悄放到她手心的糖粒子,“乖女,快点吃。”
她也不晓得自己到底有没有学娘。她和娘一样也是个风风火火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