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其实李世民在公堂上一发现借条的疑点,就打定主意要去酒糟铺找线索,但看似跟这事儿八竿子打不着的医药堂,则是他刚刚推论出来的。
一个使用白奇沉香的贵人,确实不可能去管一张两贯借条的闲事;
但一个能经手白奇沉香、又经常走街串巷看诊的医者,却很有可能去管地上的这张借条,正所谓医者仁心嘛。
所以他刚才特意折返回去,问到了一个关键问题。
当今官家即位后,由于朝廷财政压力骤然剧增,就将从前的市舶务改为了提举市舶司,大力加强对进出海物资的管控查税,要求除了朝廷规定的商户名单,其他人不能私下售卖各种外来物资。
前几年蔡相公又颁布了新规,沉香这类可充作药物的香料,一律只在各大医药堂售卖。
那么,白奇沉香比黄金还贵,如果顾客只是用来做香料,药堂怎么会冒着丢失赔偿的风险亲自送上门?
除非对方是用它来做药材的,必须由医者调配后亲自带去。
这个信息,佐证了他查案的方向是正确的:有带着珍贵白奇沉香看诊的医者,在路上捡到一张两贯钱的借条,怀着善意物归原债主,就全然说得过去了。
按照这个思路,李世民接下来在三天时间内,问遍了城中所有的糟酒铺和医药堂。
意外的是,前者竟一无所获。
当他拿出王阿四的画像询问时,每一家糟酒铺子店家都摇头,说没见过这人来买酒,或者说记不清了。
换了旁人,得到这个结果多少有些受挫,但李世民完全没被影响。多年行军作战的淬炼,早把他这个猎人的直觉训练得缜密而又精准,他这回依然相信自己的判断。
再说这几日也有收获的,医药堂那边查到了一条线索:在宜阳县,被朝廷准许售卖舶来白奇沉香的医药堂,只有达官贵人们经常光顾的庆春堂。
顺着这条线索,在颇费了一番周折后,他又从庆春堂获取到两个关键信息:
今年杭州市舶司分给宜阳县的白奇沉香份额只有一斤,已经全给金桂巷的谢家老夫人开进了药方里。而谢家每回找庆春堂去府中出诊,都点名只要镇店的张仲良郎中。
但是,二月初八那日张郎中收到汴京来信,说是长子突发重病,他当日就告假赶往汴京了,归期未定。
李世民把这条线得到的信息整理后,先写公文汇报给了崔仙芝。
为了不暴露自己,他用了个托词,称是医药堂的郎中闻出借条上的沉香是白奇,他才顺着这线索找到买家,把出诊的张郎中定为第三方证人的。
不过他写公文时,用了自己最喜欢也最擅长的飞白体,并没打算隐瞒字迹。
因为在大宋朝,除了科举和拓印刻书,其他场合朝廷并不强制用什么书法,当今那位极富艺术天赋的官家,还鼓励各地丹青墨宝百花齐放。
更巧的是原主也喜欢写飞白体,只是笔力有些不足,对方休学在家的两年,倒给自己提供了“刻苦勤学描摹唐太宗碑帖,进步神速以至以假乱真”的借口,不用担心会引人生疑。
毕竟在这个时代,前些年就有个被称作“米疯子”的文人开了先例,能将王羲之父子的《行穰帖》和《中秋帖》临摹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崔仙芝不是贪官,更不是蠢货,正因如此,他收到这文书时才无比震惊李世民的办事速度——
如果换做是他,换做是旁人,绝无可能在短短几天内,就仅凭着一张借条上的沉香味,在数万人口的县城中把目标精确到某个人。
更让他惊喜的是,李世民呈上来的公文是用前朝盛行的飞白体所写,笔力深厚雄劲,乍一看,竟与唐太宗的碑帖分毫不差!
在本朝,君王们对书法各有所好,当今多才多艺的官家更是自创了以画入书的瘦金体。
受此影响,如今各地推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