块一排排扶起,砍削。完成的时候,整个晒场上砖头林立,很像书上的兵马俑。
但是,放砖收砖的日子很快打断了。一天晚上,蒜头放学回来,看到捡狗喝着酒,郁闷地坐在灯前,并不去屋场放砖收砖。灯花将一把松针支到油灯前点着,塞进灶膛,一边安慰说,烧炭终究是一时的,我们家建房再推迟一年半年,也不要紧,从你父亲病逝到现在,都推迟几十年了!你可不能犯事,队里安排的任务,就要服从啊!
蒜头听不懂,对父亲说,我们收砖去吧,我昨天点了,估计有八千多块砖了呢。捡狗说,没时间放砖了,你又还小,放砖的事要放一断时间了,我要进山去烧炭。
捡狗喝了一口闷酒,对灯花说,要是书声不上班就好了,队里派什么任务,我们家出一个,就能留下一个,不会像抓壮丁一样全都被抓走的,这样建房子的事情就不会中断。
正说着,门吱呀一声推开了,书声走了进来。蒜头欣喜地迎了上去,弟弟和妹妹也跟着喊叔叔,盯着书声手上的提包不放。书声从袋里拿出一包糖果,让蒜头去分了,孩子们一哄而散,仿佛过节一般高兴着,打闹着。灯花说,你哥正念叨你呢。
书声说,哥,砖放得怎么样了?我看屋场上一大片,该是差不多够了吧?
捡狗说,你还关心这事,不是当了公家人,不管家事吗?
书声知道哥哥生气了,但不知道所为何事,就问,到底怎么了?我们不是说好了,你多出力,我多出钱吗?
解放后不久,书声因为有文化被招进了蓼溪的木头站上班,成为国营单位林业公司的人。这是灯花家族第一个公家人。原有的三间土屋,一间住着有银两口子,一间住着捡狗一家五口,一间住着灯花和有银,还有半个厅子,是大家的厨房。书声迟迟说不上对象,就是看到难以容身。
书声不知不觉就像父亲一样,到了三十六七仍然没有成家,这让灯花焦急,更让书声忧愁。他平时多住在蓼溪单位里,但在河村建房,也是他迫切的愿望。为此,他跟大哥商量好了,自己在单位上班,攒钱出钱,哥哥在家里劳作,出力出工。这样的分工方案合理可行。
捡狗知道自己朝弟弟发火没有理由。他缓了缓,说,队长今天召集全村的男人开会,说是全国都在热火朝天地大炼钢铁,我们白鹭镇是山区,主要任务是供应燃料——木炭,所以家家户户都要把木头上交集体,而且要派出一部分劳力参加全公社的烧炭队,我又是名列其中。
书声说,每年都派活,怎么都有你的名字呢?
捡狗说,这明显是远仁的一个阴谋,这些年公社派活他可一次都没拉下我,要么是去大柏地修公路,要么是去壬田修龙山水库,这次本以为可以免了,眼看着我们家建房,他又毫不含糊地安定了我!
书声说,不用担心,难不住我们,你去深山烧炭,我出钱请人放砖,家里有蒜头兄妹在,每天清点好数目就行。
捡狗说,远仁说家家户户要上交木头,准是看到我们家备建房的木料!
书声说,这也难不到我们,我就在木头公司上班呢,要木头随时有,不必事先储备的,今天晚上我们就把木头拉到梅江去,扎好木排放到蓼溪,我叫上木头站的同事突击收购。
吃过晚饭,两人说干就干,把屋后的木头一根一根搬到了梅江边的沙滩上。月光照在沙滩上,泛起一片银光。月亮在江水中透明得像要溶化,浪涛翻涌的时候,月亮又像一尾鲤鱼不可捉摸。捡狗搬着木头,就像与自己的孩子告别。
多少个日子,捡狗上山打柴的时候,总是一担柴、一根树从屋后的山梁上走下来。扛着这些树,这些未来的房梁、檩子、角子、窗子、门板,这些未来幸福生活的框架和草稿,捡狗不觉得累,而是充满快乐。
但大跃进来了,大炼钢来了,这些木头不得不服从于国家的安排。一切关于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