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却是个会说会叫会跑会跳的人,惹你爱又招你恨。可分明有一天他还躺在那里,皮囊还在,血肉都还看得见,呼吸却停止了。他就躺在那里,不动也不叫,像一只蜕了壳的蝉,干巴巴,一捏就碎,好像永远不再起飞,生命已经停止,然周而复始,那条生命在别的地方刚刚苏醒。
李拜子先前并没有听说生什么病,人也一直在石岩和老家来回活动,到六月伏天里却忽然听说人过世了,才知道是心上啷个问题。自今年三月已经有许多症状显现,胸闷,心悸心慌,浑身没力气,不思饮食,脸色也暗沉无光。但小川李敏一直没转来,仅有朱慧芬前后照管,也没看顾多久,忽然睡下去就起不来了。
朱慧芬道:“说喊他去看看呢,一味说喊他去看,硬犟,一味不去,就说他累了,就说累了歇一歇。总是喊他回回上去走慢点,那路上现在也不好走了,谈他还不听,还要犟。先头端午我喊小敏她们转来也不,转来引他去看看唛,她那些年轻人眼睛看见,认得了字,我们又不晓得。光是去石岩输液,一痛就说输液,也不说没得医头,大医院去了一天又搞不完,大医院去了住哪里嘛,喊你照个片拿个单子你都拿不了,现在哪样都是机器上刷,我们哪里懂呢,我们又认不到那些……”
这回回来的倒是齐全,一家人都回来了,小川两口子和孩子,黎华英母子。人人见了她们都赞叹肯定在那边生活过好了,你看黎华英那丰腴白润的面容,说话颐指气使的神态,虽有年轮在满脸留下密集的皱纹,使她的面部看来像一张刚刚抹平就被倒下来的大树枝丫留下痕迹的水泥地,可那已然是一块明晃晃宽敞的水泥地,再看朱慧芬,已然是一片已经被烧焦的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