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河南三府十一县百姓,未得充饥,未得取暖。殿下既然自比百姓,为何不去比穷苦的百姓,而是与富贵人家的去比。有的百姓,吃不着饭。有的百姓,却是锦衣玉食。”
屋内安静许多,朱允熥顺着声音看过去,闷声道,“练子宁,孤记得你。”
练子宁跪下行礼,“殿下记得臣,臣心中感激。但殿下您应该记得的不是臣,而是大明百姓,天下万民。”
朱允熥倒吸一口凉气,用力的捏了捏自己的脑门。
这些读书人,说起道理来,总是能引经据典,完全叫人不好反驳。
“坐下说吧。”
朱允熥指了指练子宁身后的墩子,“坐吧,你刚刚说河南三府十一县百姓,如何了。先前,孤也有些耳闻。只是近日,疏忽了些。”
练子宁正色道,“殿下,昨日户部接河南承宣布政使司的折子。洛阳、怀庆、开封三府百姓,每日只得吃麸度日。秋天尚且如此,寒冬又将如何。”
几句话,朱允熥沉默了。
在他的印象里,自从建国之后,河南一直是多灾多难,旱灾涝灾不断。
朱允熥抿嘴,给落座的几个人,挨个的倒茶。几个人,纷纷的侧开身子。待茶杯送到自己面前时,又都是起身双手接过。
唯独练子宁,仍然红着脸,扯着脖子,“河南百姓如此,殿下如何还有心思喝茶!”
朱允熥紧紧的皱眉,有些不悦,“怎么,河南受了灾,孤还吃不得喝不得了。照你这么一说,那皇爷爷与皇祖母,那更是不该吃喝。”
“百姓吃得麦麸子,那他俩也该吃得麦麸子。王八荣!”
边上,正不知所措的王八荣惊了一跳,“殿下,奴婢在呢,您说。”
朱允熥冷笑道,“告诉尚食,今儿中午,送去永安宫与坤宁宫的午膳,全都改成麦麸子。都说国有铮臣,不亡其国。今儿孤倒是要瞧瞧,练子宁你如何做得这个铮臣。”
左右纷纷去劝练子宁,后者也有些心虚。
朱允熥压着性子继续说道,“你不是魏征,皇爷爷也不是唐太宗。大明朝出不了魏征,永远出不了。你想做铮臣,投错了胎。”
一片无声之后,朱允熥长出一口气,坐在最前头,“河南应当如何,都说说吧。”
“诸位,都是博学之人。可别在这个事上,一言不发。河南稳不住,山西便也稳不住。山西稳不住,整个大明朝,就都稳不住。别装哑巴,都说话了。”
等了片刻,朱允熥几杯茶下肚了,还是无人说话。
朱允熥抬头看一圈众人,“得,既然都不说话,那孤来说几句。练子宁说的不错,孤每日所用,确实过于钟鸣鼎食了。这一点,孤改。”
“打今儿起,孤每日三餐,改为两餐。每餐四碟菜,改为两碟菜。只要人不在宫中,便不得引火取暖。今年岁终,依制当是八身衣服,减去一半,改成四身。所余下的,无论多少,悉数往河南去送。”
顿了顿,朱允熥不去看众人的表情,背过身去,继续说道。
“除此之外,孤的官俸,孤一两银子也不要了。至于其他皇子、皇孙,孤也不去管他们。皇爷爷与孤商议的第六次北伐,这是既定的事,改不了。”
“孤知道你们的意思,无非就是河南百姓已然如此,朝廷为何还要北伐。兀良哈必须得打,过了今年,还指不定得等到什么时候呢。”
还不等众人说话,朱允熥转过身,“王八荣,传下去,今儿的午膳,孤与几位师傅们,一同吃一碗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