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中,因尚未用胭脂,我的脸看起来苍白寡淡。
但满头珠翠明艳,稍一动,身上的镂金穿花大红锻灿目生花,愈发显得镜中人陌生。
不知不觉,我竟已入宫一年。
小太监叶寿端着一盆桔梗进屋,放在窗下后,笑道:“娘娘,宫里有大喜事儿啦!”
“说来听听。”我正用螺子黛画眉,刻意描画的极长,几欲入鬓。
平时画眉我喜亲自上手,早已熟练,此时手却不受控地轻颤。
叶寿喜气洋洋,道:“霍将军把匈奴给打败了!”
素儿正捧着胭脂盒子,忍不住插话:“叶寿,一大早你说什么胡话?谁不知道霍将军是奉旨送公主和亲去了,怎么会去打仗了?哼,还打了胜仗,亏你说得有鼻有眼。”
玉婷也道:“对啊,叶寿,这种话让旁人听了,该说咱们娘娘管教下人不力了,你可别乱说!”
“哎呦,借奴才一百个胆子我都不敢瞎说啊,千真万确,早上我去掖庭司搬新花盆,一路上遇到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呢!”
素儿为我涂上了胭脂,镜中人立刻明艳起来。
昨晚皇上收到军情急奏,太后不可能不知道。
无兵符,兵却动,太后心中不知做何感想?
一夜平静,打胜仗的喜讯又在宫中传开,看来,太后是默认下了此事。
毕竟,不管她情不情愿,击溃匈奴,一振天朝威望,都是民之所向。
皇上心里的一块大石可算落了地。
霍将军出行的这段日子,皇上虽表现的若无其事,但我却能察觉出他心事重重。
可就算如意打了胜仗,他现在亦是顾虑重重、百般不安吧?
我思忖着,从首饰盘中又挑了件朝阳五凤挂珠步摇,簪在发髻上,道:“今日早些去给太后请安。”
去长乐宫前,我先拐到常贵人住的庆喜殿,邀了她一同去。
我与她坐一顶轿辇,她打量我一番,柔声道:“妹妹昨晚没睡好么?一早上就蔫蔫的。”
“昨晚上睡不好的可不是我。我只是在姐姐面前不拘着罢了,省些气力好待会儿见太后。”
她轻笑一声:“你也听到消息啦?太后想要休养生息,边疆有异动,能议和绝不打仗,这回倒是奇怪了。”
“不是奇怪,而是有人不想再做笼中鸟,受人摆布了,”我望着她:“在上林苑那晚,是姐姐吧?”
皇上在元宵节遇刺后,移宫上林苑,只带了常贵人在侧。
那段时日,皇上每每以狩猎名义,训练羽林卫,有时他会骑马带我出行,记得一日夜里,我与皇上在月下闲聊,说起羽林卫时,疏木中隐有异响。
皇上喝问了一声,正待召暗处的侍卫前来,我闻到了淡淡的药香,便猜出是常贵人。
她体弱,常年吃药,渐渐身上就有一股药香。
皇上秘密养亲卫之事体大,除了我与霍将军,再无旁人知晓,如果皇上知道是她在那里,以她在宫里的地位,以皇上慎微的性子,恐怕容不得她。
于是,我惊呼,假装发现了只野兔子,皇上这才没再让侍卫追过去。
彼时,我与她才见过两次面。第一回在太液池遇到,那时我还是皇上身边的宫女,见她坐在湖边看鱼戏,便上前行拜。
她面容恬淡,叫我起来后,对随侍宫女说:“咱们带的新鲜莲子给玉如姑娘一把,姑娘在御前侍奉辛苦,额头冒痘,吃些莲子去心肺火气最好不过。”
她的宫女取出一个荷包递给我:“这是我们娘娘自己剥的。”
我忙惶恐道:“奴才愧不敢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