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已经完了!
大明水师提督黄蜚站在船头,茫然东望,泫然泪下。
他水师驻扎在采石矶,离应天府不过百里,顺流而下,不过半个时辰就能抵达。
只是每次他要起锚东进的时候,左良玉的水师便紧逼了上来,由不得他不回转防御。
自那位入主南京以来,他数次想要起锚东进,都因此被牵扯回了原地,不得寸进。
如今眼见东方一片火海,更有炮声隆隆,哪还不明白,必然是郑氏和左氏已经联起手来,开始进攻金陵了!
“提督大人,现在可满意了?”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
不需回头,黄蜚便知,身后便是南京使者夏允彝。
黄蜚长叹了一声,说到:“眼见大明骨肉相残,我心如泣血,瑗公何故讥我?”
“提督大人的水师,乃是大明水上硕果仅存的的力量。虽不能纵横四海,但也有楼船数十艘!如今被左氏几只小舢板困住,哈哈,真是笑话!”夏允彝说到。
黄蜚一时无语。过了一阵,才沉声说到:“我若一意东进,必与左氏开战。即便到了应天水面上,又得与郑氏开战。瑗公,到了最后,你道得益的人是谁?还不是江北建虏!”
说到这里,黄蜚愤然回过身来,说到:“自东江沦陷之后,大明水师早已名存实亡!我奋力保全,方才有如今这点规模。若就此丧于内乱之中,岂不是徒然令亲者痛,仇者快?”
夏云彝冷笑连连,说到:“若大明人人都是提督大人这等心思,那还不如早点剃了发,等那建虏过江便是,还打什么打?”
“瑗公!”黄蜚深吸了一口气,说到:“你道我黄某不知忠君爱国吗?但是,苏州府那位固然荒淫无道,金陵城中那位,难道便是明主不成?这大明沦落到如此境地,难道不是金陵城那位所造成的吗?”
黄蜚原本从军于辽东,归属大明东江总兵毛文龙麾下。
自毛文龙被袁崇焕矫诏斩后,大明东江水师名存实亡。其后黄龙接掌东江,黄蜚作为黄龙外甥,升任东江水师守备。
崇祯六年,黄龙战殁,黄蜚升任东江镇都督同知、援剿东北水师总兵、提督关辽通津淮海江镇水师便宜行事。
一直到甲申年初,这都是大明唯一还算拿得出手的一只水上力量。
及至弘光皇帝定鼎南京,黄蜚都牢牢将这一只水上力量掌握在手中。即便马士英接连任命了诚意伯刘孔昭为操江都督,又引来郑鸿逵为水师总督,黄蜚依然没有将手上这只力量交出去。
在黄蜚的心中,当年袁崇焕强杀毛总兵那一幕,始终是他心头一根刺!
大明的羸弱,皆因内乱而起!
他不想让自己,又重蹈覆辙了!
“提督大人难道不知道,今上已改过自新了吗?”夏允彝说到。
“改过自新?”黄蜚笑了一下,说到:“我只听这天下汹汹,如同这船下的江水滔滔,都在说他倒行逆施,亡无日矣!”
黄蜚指着东面火光的方向,大声说到:“你看他,他还有活路吗?”
“昔日犬戎攻镐京,百姓争相引路!炀帝死江都,天下无一军往救!自作孽,不可活也!”
黄蜚狠狠骂完,犹不解气,一掌拍在船舷上,说到:“当日他轻信袁崇焕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今日!”
言语之中,对崇祯皇帝殊不客气。
可是越是狠骂,眼角泪流越急。
到了最后,朝向金陵的方向跪了下来,可是口中依然不输,只说到:
“异日到了泉下,你将我千刀万剐,我也绝不喊一个痛字!可是今日,请恕臣……不忠!”
夏允彝见此,一跺脚,长叹一声,走回了船舱。
自他十日前领了诏令,前来封赏黄蜚为海兵部尚书以来,黄蜚拿着诏书,日日痛骂。
今日还算是骂得轻的了。
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