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小妞,恐怕就是德男他们口中的“湘北维纳斯”彩子吧?怒气冲冲地指着一个小鬼大吼,可何以抓着一把折扇呢?完全是烟瘾严重的老烟枪抓着烟斗——准备啜一口的姿势嘛,可不像维纳斯啊,我想起那副著名肖像里的丘吉尔来。
那个红头发,站在桌上狂蹦乱跳的家伙是谁?正是他在被“丘吉尔”怒斥,这家伙也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惊悚感,分明五大三粗的,行为和一条《魔戒》里的四岁红龙史矛革浑无两样,看他那个样子,没准想一口吃掉桌子掀破体育馆房顶飞走也说不准吧。
等等!旁边那个,旁边那个冷冰冰的小子拿的是什么东西?分明是把货真价实的剑吧?我感到古怪的恍惚起来,难道这真是《魔戒》里货真价实的斩龙场景不成?我从口袋中拿出自备的10倍便携单筒望远镜,对准那小子的手——宝矿力,一瓶普普通通蓝色塑料包装,喝了一半的宝矿力而已——被捏在一只皮肤过于白的手掌中。什么嘛,这家伙有妖法不成?我移动镜头,晃过那尖俏下巴,粉色嘴唇——维纳斯倒是这一个不成?一对黑眼睛从镜头中瞄准了我,我听到转轮手枪上膛的“卡塔”声,他妈的!望远镜从我手中掉下,我下意识伸出手肘阻挡直射而来的子弹——德男总在吹嘘 “实战经验”(大约从什么色情漫画里看来的),如果一定要用身体某个部位挡子弹,最佳选择是骨骼粗壮的手肘三角区——在同一群陵南小鬼“他怎么了?”“首相遇刺了?”“看起来尿失禁了?”的议论声中,我茫然坐在原地,我意识到,我鼻子上没有被射穿一个大洞,我没有流出动脉血和脑髓(事实上倒有一点鼻血),我并没有真正遭遇那一发——那一瞬间我实在感受到的——骇人子弹。流川枫,我在原地茫然坐了几秒,忽然之间意识到他是流川枫,臭小子!握着剑似的,开着枪似的,百分之百只能是流川枫!妈的!——我还没有谋杀他,他倒先来谋杀了我。
几分钟时间内,我魂不守舍。我忽然想起了谷仓来。那是八年还是九年前的事了?渔村的八月傍晚,我和仙道随外祖父出海归来,船泊在港口,我们照例被老渔夫一先一后用脚踹下了渔船。那年出海旺季收获寥寥,外祖父不喝酒时,总咒骂“新国远洋渔业公司夺走了渔民的祖海”,一旦喝了烧酒,咒骂则变成“两个小兔崽子!你们害得老子跟丢了那条大家伙!至少700磅!他妈的!700磅!”每回出海,我和表弟都由于“太吵闹”“太愚蠢”“说话不吉利”,令老人“错失了一条这辈子见过最大的鱼”,于是他那“老子还硬的很的拳头”,会分别让孙子和外孙的腮和下巴尝尝祖先的厉害。
“喂,带你去个地方,”有天刚下渔船,左脸青肿着一块的仙道神神秘秘对我说。
“什么地方?杉屋我可不去。”
“好地方,津多发现的!”
我讨厌表弟的脸上露出一丝神往,或许是一向爱好假扮大仙翁的他,罕见露出那等的神往,我和他跟随那条喜不自胜的大黑狗,穿过下过雨的脏污村道,堆满旧轮胎、破拖网、绳上晾着干鱼的渔民居住区,朝远离海洋的方向走去,我们绕过一只臭气熏天的人工养殖湖,走过一片半陷在湿地中的榕树林,走到了一处低矮的山坡上。我讨厌的表弟指着山上一只破败的单坡顶红砖小屋,旁边立着一座两层楼高的灰柱形、红圆顶建筑,他得意地示意我:“快看!”
“看什么?”
“城堡!”他维持那得意凝视那建筑,“我将来也要造那样的城堡”的雄心壮志就差脱口而出。
我瞪住他,感到不可信极了,我这个小小年纪就永恒故作深沉、惊人滑头的讨厌表弟,我还以为跟着他将见识什么世界八大奇迹哩!直到我再三确认他的神往、得意是实在的,并非为戏耍我,我终于肯定我抓住了认识他以来他最大、最大、最大的笑柄:“没见识的乡下人!你见过真正的城堡吗?圣彼得大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