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伪装了太久,以为自己戳穿别人的伪装也很有意思。
其实是乐在其中的,难道不是吗?
等式是平衡的,他人等量的痛苦,才能换来他等量的快乐。
这是他的父亲,现在躺在潮湿地下的冤魂告诉他的。
但是,就在刚才,夏让尘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季歇却发现,事实不是这样的。
他把自己的软肋刻意摆在夏让尘的面前,像是在笼子里放上一块淋漓的肉,等待着自己的猎物自投罗网。
猎物来了,他关上了笼子,望着对方湿漉漉的眼睛,心中却无端升起一阵刺痛。
他肯定了,面前的夏让尘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人。
同时,他也刺穿了自己。
原来,疼痛是双向的。
他刺向他的剑,也会刺穿自己的心口。
季歇的手一抖,有大团的血积蓄在他的掌心,像是心口里汩汩流出来的。
等他回过身来,却只看见了躺在自己掌心的那枚西红柿。
“你说什么?”季歇听见自己的声音。
夏让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了另一句话:“你没事吧?”
“没事。”季歇草草把西红柿扔给身后的夏让尘,“我知道了。”
西红柿被他随意抛得很高,夏让尘还拄着拐杖,行动不便,这一下来得突然,眼见着洗好的西红柿就要滚落到地上了。
夏让尘却在和他对话的瞬间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只是微微一侧身,伸手就稳稳接住了西红柿。
这个动作很利索,仿佛接住的不是西红柿,而是子弹夹。
这一下完全是出于身体的本能,夏让尘在接到的瞬间想起了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传闻,手一抖,西红柿又从他的掌心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西红柿停在了季歇的脚边。
夏让尘观察着季歇的反应。
季歇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弯腰捡起来安静洗完,再递给夏让尘。
这次,是伸手递给他。
水珠从鲜红的西红柿上流下,停留在季歇的手指上,再落下。
“接住,”季歇很快扫了夏让尘一眼,“别再掉了。”
夏让尘接过,西红柿被水冲过,很凉,他却觉得上面有季歇残存的体温,烫手的很。
“嗯。”
“这个对身体好。”
不咸不淡的关心,从季歇口中说出就有些稀奇了。
夏让尘抬头。
季歇背对着他,身影一如初见时高挑挺拔,影子延伸到窗外,没入无边的黑夜中。
夏让尘下意识啃了一口西红柿,酸酸甜甜的,有流淌的汁水,滑落在干燥的口腔。
久旱逢甘霖。
“然后呢?”夏让尘啃着番茄,问季歇。
“然后……”
季歇似乎没有他会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感兴趣,他只是随口一提,袒露的脆弱是诱敌深入的饵,自己却不自觉陷入其中,难以自拔。
太久了。
这段过往真的太久了,久到他现在想起,首先浮现在眼前的是满目的灰尘。
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谈起过这段过往。
但是顺着夏让尘的话音,他发现,自己其实是可以找个人倾诉的,用无关紧要的口吻,用事不关己的态度。
“她很喜欢,不过我后来尝过一次,太咸了,大概是年纪太小,掌握不好分寸。”季歇继续说,“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吃完的,每一次她都吃得很干净。”
季歇想了想,补充一句:“这很难得。”
夏让尘的眼前轻易勾画出画面,空荡荡的房子里,阳光洒下来,小时候的季歇和一个温文尔雅的女人对坐在一张过分宽大的餐桌上,两个人之间没有对话,其间只有碗勺碰撞的,很轻的声响。
很和谐,也很温馨。
这,就是亲情吗?
仿佛夏初的缀在枝头,青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