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让尘是个很闹腾的人。
季歇本来就不是很喜欢他。
网上那些铺天盖地的新闻,他本无暇理会,奈何新闻太多,总也有所耳闻。
即使他不信那些所谓网友发出的,看似公正,其实混淆视听的偏颇发言,但是有的时候,有些潜移默化的东西,比明确告知更加可怕。
偏见就像是藤蔓,在不知不觉之间蜿蜒成长,等反应过来,才发现已经缠绕满身。
他应该是讨厌这个名义上的弟弟的。
讨厌他的阳光开朗,讨厌他的敢爱敢恨,讨厌他的纠缠不休。
讨厌他和他母亲的存在,破化了他本就岌岌可危的家庭,打碎了美好的假象。
明知道他是无辜的,和那些肮脏腐烂的过往无关,季歇还是忍不住怨恨他。
夏让尘第一次明确和他表白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其实是厌恶。
被这样的人缠上,是一件很倒霉的事。
他总是纠缠他,一个快成年的人,“哥哥哥哥”跟在他身后,像是一只喧哗的云雀,小小一只,毛茸茸的,这样脆弱,随时可以握住,慢慢掐死。
事实上,季歇也不是这样想过。
所以,当听到车祸的消息,见到躺在手术台上的夏让尘,任他摆布,生死捏在他的手上,季歇是很开心的。
这种开心很纯粹,就像是清晨折了一朵花,半路发现自己不喜欢了,肆意丢在地上,不用解释,不用惋惜,也不用在意。
就让他这样死去吧。
让助手帮忙打麻醉的时候,季歇是这样想的。
死在手术台上的人太多了,多到根本数不清,做医生的,对生死早已麻木。
多死一个人,没什么的。
世界就是这样残忍,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不会改变什么。
哀悼是暂时的,疼痛也是暂时的,就连死亡都不一定永恒。
季歇确实,也是想要这么做的。
但是夏让尘醒了,他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他从来没有用这样冰冷的眼神注视过他。
季歇在手术台上的动作向来行云流水,再复杂的手术他也不会有失误。
这是他,第一次停住了接手术刀的手。
这是他的第一次动摇。
这次动摇本来无足轻重,可以解释为一个好哥哥对于自己弟弟躺在手术台上的愕然。
很符合逻辑,很合理,怎么样都说得通。
但是夏让尘直接夺过了他的手术刀,划伤了自己的手腕。
这位娇气的弟弟一向怕疼,受点小伤都要烦他。
当鲜血溅出的时候,季歇没来由地想起了自己母亲自杀前的一幕。
鲜红的液体是有生命力的,蜿蜒到他的脚下,攫取他的呼吸,让他的心脏越跳越快,近乎疯狂。
他们都在向他示威。
以死相逼,将自己捧得格外高尚,身躯死去了,灵魂还要折磨他,不眠不休。
休想。
这是季歇状态最不好的一场手术,尽管手术相当成功,但他知道,这场手术本身就是失败。
他凭借自己的肌肉记忆,近乎冷酷地思考,让夏让尘活了下来。
这场示威失效了。
季歇却没有因此感觉到放松。
夏让尘在手术之后,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别的人可能看不出,但是季歇太熟悉曾经的夏让尘了,一点点细微的破绽都会在他眼中无限放大,变得格外刺眼。
夏让尘的性格变了。
夏让尘的习惯变了。
夏让尘的眼睛变了。
……
太多的改变,反复引导他走向那个既定的结论,像是数学的推导公式,一步步将他引向最后的答案。
季歇一直在试探他。
在病房,在葬礼,在车上,甚至在前一秒。
他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