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多了一匹骨瘦嶙峋的黄骠马跟着。或许是马儿带来好运,这次只走了三个小时,大概在下午四五点钟,居然看到前方升起阵阵炊烟。“总算遇到活人了。”朱铭此时很想哭。还未看到房屋,眼前景色已迥然不同。河边低地被清理出来,不再是一望无际的杂草乱林,而是大片金灿灿的油菜花。在更远离河岸的地方,山坡下还有些麦田,麦苗郁郁葱葱涨势喜人。麦田当中,隐约能看到几个身影。那些农民穿着短衫,随意裹着麻布头巾,胳膊上还束着襻膊,正在辛勤劳作为麦地除草。“不准乱啃!”朱铭一巴掌扇过去,制止了想啃油菜的瘦马。这马儿居然颇为懂事,在遭遇大逼兜之后,乖乖顺着田埂前进。每隔一段距离,田埂就变得稍宽,宽阔处必然种着桑树。一可采桑养蚕,增加农民收入;二可稳固田埂,防止水土流失;三可避免别人侵田(桑树就是田界,把田埂移了也没用,除非把桑树根都扒掉)。穿过几块油菜田,已然接近村落,这里大概住着十多户人家。清一色茅草屋,墙体为土石结构,屋顶覆盖茅草遮雨。父子俩早被发现了,刚走到村口,就有几个农民过来。为首者是个庄稼汉,似乎三四十岁,又似乎四五十岁,脸上皱纹密布,很难搞清楚年龄。没等对方说话,朱铭就作揖行礼:“老乡好,我父子二人想讨口水喝。”这个举动,把那些农民整不会了。二人披荆斩棘苦行十日,全身衣服都破破烂烂,朱国祥更是满脸胡子拉扎。他们还都是短发,像是受了髡刑,又像是下山化缘的和尚。而朱铭表现得彬彬有礼,鞠躬作揖一套下来,似乎还像个读书人。最重要的是,朱铭口音古怪,不知道说的哪里话。其实也没啥,都属于北方方言体系。双方交流的难度,可以想象成河南人遇到四川人,除了个别乡间俚语之外都能听懂。见那些农民愣在原地,朱铭放缓语速,又重新说了一遍。为首的庄稼汉终于听明白,邀请他们进村喝水,又好奇打听:“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朱国祥有朋友是陕北人,这些农民的口音,比较近似于陕北话,他尽量模仿道:“我们从南方来投奔亲戚,中途遇到山贼,还被山贼戏耍割了头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这匹马够瘦的。”庄稼汉有意无意说。朱国祥解释道:“前面有废弃的茶山,这畜生被绳子缠在茶树上。我们救它脱困,它就一直跟着。”庄稼汉笑道:“倒是通人性。”朱国祥学着儿子拱手问:“阁下贵姓”“免贵,姓田,村里人都喊我田三。”庄稼汉说。朱国祥自我介绍道:“鄙人朱国祥,这是犬子朱铭。”一路聊天进入村中,朱铭全程无话,悄悄观察旁边几个农民。而那几个农民,也在观察他们,一会儿盯着他们的背包,一会儿又看向他们的瘦马。其中一人,有意无意瞟向朱铭的肩膀——破毛衣包裹着的宝剑,被朱铭背在身后,剑柄位置从右肩伸出来。农民们看似随意走路,其实暗暗将父子俩包围,一旦发生意外便可立即围攻。来到农家小院,田三让浑家取来一瓢水。在父子俩喝水时,田三有些刻意的打听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朱铭尽量放缓语速:“我们来投奔亲戚,听家里老人说,亲戚在这边种茶,已经几十年没走动了。可我们过来,一路茶山都已荒废,哪里能寻到亲戚今后也不晓得在何处安身。”田三摇头叹息:“前面的茶山,十年前就没人了。恁多好茶树,谁也不敢去采,采了就要给官府交税。茶税还好说,就怕被多点了杂捐和差役。”“就算不采茶,怎么粮食田也不种了”朱铭问道。田三顿时一肚子怨气:“都说有个蔡相公在变法,搞什么方田令。大户的田越方越少,小户的田越方越多。小户活不下去,要么投献做佃户,要么逃去深山里。到第二年,大户也被多多方田,随便划几片山林,都说是大户家的良田。县衙里没靠山的大户,也得破家逃亡了。”方田均税,是王安石变法的核心。蔡京上台之后,立即重启方田,说白了就是清查田亩。地方官为了政绩,指着荒山说是旱田,指着河滩说是水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