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法会当场分为三层,最里头是分列而坐的大周十五道僧侣,从荣枯开始便分别是:延道、崇严、槃寂、道生、戒平、可慧、妙音、贞法、福明、闻禅、观雪、悟心、清海和明意这十五位高僧。
清海年纪大了,刚刚请上座就耷拉着脑袋一幅迷迷蒙蒙的样子,这十五位高僧戒腊都已经超过三十余,最年轻的贞法也已经年近五十。
延道原本就打算在辩法会上一展雄辩之才,将荣枯这番邦胡僧压倒,好在达官贵人之中重新建立报恩寺的威严,便对着李安然道:“殿下此言差矣,所谓‘供奉’,讲的便是善信的诚心,恰如一富庶人家于佛前供奉海灯千盏,这是供奉。而贫者自然是无如此财力,那么于佛前供奉铜钱一枚,也是供奉。”
可慧赞同道:“昔日佛前曾有一犬,以秽物甩尾供佛,众弟子皆嫌恶,唯有佛陀笑而赐福,只因这秽物是犬的至宝,在它心中是最好的东西,犬以自己心中最好的东西来供奉佛祖,自然便是最大的诚心供奉了。”
会场第二层的,都是一些京中的达官显贵,这些老禅师说话声音挺大,落在他们的耳朵之中还算清晰,便有家中女眷信佛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会场第三层外,则是京中一些善信人家,还有千里迢迢赶来听法的居士,还有一些是凑热闹的百姓,李安然为他们准备了识文断字的“传声筒”,会有专门强于记忆的小厮抄录下诸僧辩法的内容,放给说书先生,让他讲给百姓们听。
荣枯瞥了一眼端坐在上面喝茶的李安然,后者只是垂眸喝茶,似乎并不打算左右他发言的时机。
荣枯道:“那么,敢问诸位师兄,如何定义‘珍贵’呢?”
他这一问,让所有人都寂静了一瞬。
清海从李安然颁布辩题开始,就低着头一幅老朽模样,既不开口,也不睁眼,在听到荣枯的声音之后,眼睛却悄然睁开了一条缝,看向了这个年轻的后生。
坐在一边的贞法道:“师弟自然是执迷了,”他的嘴角挂着一抹略显得意的浅笑,“各人于‘珍贵’二字的定义,都是不尽然相同的,为母者,自然以子最为贵,难道也要让母亲学外道之行,将孩子供奉给佛祖么?于供奉之物上,取普世之道便可了。”
荣枯又问:“何为普世之道?”
清海的眼睛又闭上了——从荣枯开口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知道了这场辩法会的结局。
坐在上头那位殿下,真是好算计……好算计啊。
妙音笑道:“世人皆以七宝供奉,便是普世之道。”
“所谓七宝,便是指金、银、琉璃、水晶、砗磲、珊瑚、琥珀——诸位师兄真的认为,以铜浇筑佛身,以七宝镶嵌、镀贴,便是供奉佛宝吗?”荣枯双手合十,“佛法初生之时,唯佛而已,崇尚的是一饭一蔬,托钵乞食,满足色身存余便可,待佛涅槃后,却出现寺庙林立,金碧辉煌,无一寸不以钱财铺路,无一食不依托佃农劳作,这真的是供奉吗?”
坐在外围旁听的卫太傅对着身边的同僚道:“此人见解倒是甚为有趣,他居然觉得为佛像铸造金身不算是供奉。给寺庙添灯、送金银珠宝也不算是供奉。”
边上的同僚摸了摸胡须:“身在佛门,却能有这样的见解,实在是难得,可惜是个出家人,不然同朝为官,估计我们也得头疼了。”
卫太傅笑道:“又什么可惜的,这就得该以僧言制僧语。”
他们这个殿下,真是个走一步,想十步,再毒辣不过的人了。
槃寂原本不打算说话的,听到这他突然就精神了,双手合十道:“师弟说的极是,我岭南道寺庙多信奉小乘,对于寺庙一说也就是片瓦遮顶,饭食果腹,就拿小僧所在的寺庙来说,一向是拒绝钱财供奉的,托钵乞食之后,也要为诸多善信们念经祈福——以小僧看来,所谓供奉者,莫过于僧众笃行佛陀之行了。”
荣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