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霜十六年新年伊始,大奉老皇帝于边境驾崩。新帝登基第二日就出现了“八王之乱”。如今大奉境内战火横飞,叛军如潮水涌过,护国军溃退不堪。短短几个月时间,叛军竟就已经取得整个大奉版图的半壁江山,与大奉皇室形成南北对峙的局面。
但这只是流于表面,家家皆知的消息,实际情况远比这要糟糕。
按照大奉朝廷的推算,坐拥三十余万大军的汝南王很快就会发起一次浩浩荡荡针对全线的进攻,为楚王麾下十万轻骑打开缺口,再由河间王的八万铁甲重骑彻底打开局面,这将直接威胁大奉都城。于是一道不曾从朝廷上流出的消息是:“大奉皇帝听从百官谏言,即日起暂离皇都,退居北部腹地。”
如今的大奉,就像失去一条腿的巨人,独木难支,已经摇摇欲坠。
“说起来如今的大奉皇室不也是乱臣贼子吗?几十年前正是今天这帮执政者覆灭了大奉正统皇室。这毫无征兆兴起的八王之乱,还真有些因果报应的味道。”
年轻道士收起卷宗,自言自语道。
始终闭目养神的瑰流开口道:“并非毫无征兆,反而很有迹可循。几十年前那一波叛军首领靠着齐心协力推翻了大奉正统的统治,那么问题来了,谁都出功劳了,谁的功劳都不小,谁来坐那张龙椅?最后坐上龙椅的人,想到自己是凭什么手段坐上这张龙椅的,他会不会害怕也有别人来推翻自己?所以对待那些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不敢怠慢,便将大奉沃土全都分封出去,于是一个国家,一夜之后突然多出了二十多个势力庞大的藩王。这种国家格局无疑是潜在的巨大危险。即便后来历代皇帝有有心削藩,但只敢从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入手,根本起不到多大作用。”
瑰流下意识看向面对面的瑰清,说道:“于是有一天,潜在危险爆发了,在大奉老皇帝登基的第三年,诸侯祸乱,差一点就打到了大奉都城。那位大奉老皇帝的确有惊人的气魄和手段,竟能硬生生扳回几乎已是板上钉钉的失败结局,花费二十几年时间平定了叛乱。但要知道,这只是明面上敢出来造反的,暗地里到底有多少藩王也有谋逆之心,恐怕十有八九。我娘曾经和我说过,大奉的藩王制已经深深扎根国家土壤,和整个大奉的命运连在一起,一旦强硬铲除,必定惹来灭顶之灾。而倘若不铲除,又只能是慢性死亡。所以从藩王制度出现在大奉皇帝治国策略上的时候,就注定了这是个无解之局,注定了会有无数个大奉兴起最后又灭亡,注定这个国家会长久处于战乱,不可能长久安宁。”
瑰流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轻声道:“当初那位刚刚坐上龙椅的大奉叛军首领明明可以在酒楼设宴款待他那帮兄弟,等他们全都喝到烂醉如泥的时候,让人悄悄放把大火,门外再埋伏些蛰伏在暗处的杀手,这样一个也活不了。可那位皇帝还是没有狠下心这么做,我想他是舍不得,打下一座江山何其不易,毕竟是一起出生入死的袍泽。从这一点上看,他还是有些良知的。但是我始终有个疑惑,他当真没有政治远见,不知道早采取就被抛弃几百年的藩王制会带来什么后果吗?他当初草拟治国政策的时候,到底是内心一狠偶然写下藩王制,还是早就下定了决心,就非它不可了。”
瑰流突然眼眶通红。
“所以我们生命里出现的每一个人,到底是一场不经意的偶然还是早就预设好的必然呢?或者是偶然的必然,必然的偶然?那么王姒之离开我,到底是早就有结局的必然,冥冥天意注定,缘分至此,还是一场偶然,是我咎由自取,不小心把她给弄丢了?”
一万铁甲浮屠,在辽阔的黄沙大漠如蝗虫过境,路上碰上残余流亡的蒋家叛军,从不刻意追逐,只是近拉弓远射弩,能杀就杀,不杀也不要紧。
这也就反映出蒋家叛军已经被剿灭的差不多,剩下零星散散,难有威胁。
莲花冠道人站在马车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