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第一次跟他见面。
黎堂却还在继续:“错的就是错的,不论是谁说的,哪写的,都是错的。”
春棠一下听呆了。
他以为那句话是黎堂自己说的。
是到非常非常后来,他见到黎淮,黎淮听了才告诉他这句台词出自一部拿过奥斯卡的电影。
《一次别离》。
黎堂那时还笑说:“我看人很准的,我儿子叫黎淮,等你以后出息了,多帮帮我儿子就行。”
然后他当场把钱包里所有的现金都给了春棠,三千一百五十三块八毛。
精确的数额,春棠直到现在都记得。
“三千多块在那个时候算巨款了。”他停下笔和身边人对视。
其实这个故事他们反复讲过很多次,但好像怎么都讲不腻。
一个能一口气从钱包拿出三千多块、并且承诺供一个路人出国读书的人,后代能轮得上别人帮忙?
春棠当时不爱看报,也没听过天才文曲星黎淮的名头。
只觉得这人有钱,多半拿他当消遣,说也就说了。
反正在他看来,他那点私生子的故事连黎堂现场给的三千都值不上。
结果黎堂听完,很坚持带他去了沿江大道的烧烤摊,要了几听啤酒,严肃问他:“你爱你妈妈吗?如果你爱她爱到她做什么你都能原谅,我就告诉你这个故事值回本价的关键。”
春棠说他当然爱。
女人短短几年的一蹶不振,抵消不了前面持续十多年的养育之恩。
毕竟那几年难过的不只有他。
他只是生活拮据点,至少不像春煜有生命危险。
所以春棠真没觉得自己作为“私生子”在这个世界出生,有什么可怨。
“如果当时是你,你听完我的故事能发现吗?”
春棠以前就问过黎淮这个问题。
黎淮每次都摇头,这次也不例外:“我那个时候还在心里怨我妈拦不住黎堂,不懂为人母的分量。”
或者再说严重点,他不懂女性的力量。
那天在沿江大道。
春棠第一次被告知了他很可能不是他妈妈亲生的。
黎堂说他不是私生子,春煜才是。
“你哥哥应该也知道这件事,所以那天才会给你们送钱让你们走。”
“你们兄弟两个,你才是‘哥哥’,他其实是‘弟弟’,一直以来留在家里的人也应该是你。”
“当年难产死的那个,才是你生母。”
春棠记得他当时听完直接蒙了。
和烧烤摊一栏杆之隔的江面,仿佛掀起百丈惊涛,直直向下朝他猛扑过来:“你说我不是我妈妈的孩子……吗?”
所以女人从前对他好,只是因为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换去享受荣华富贵,对他觉得亏欠。
现在明明安全了却又一蹶不振,也是因为担心春煜的死活……
“你其实心里有数我说的是真的。”
黎堂盯着他的神情说:“她是爱你的。她大可以在你们父亲去世的时候把真相说出来,自己带着亲生骨血逃命,让你再重新回家,但她没有。”
春棠彻底陷入茫然:“那我哥哥他……”
不对,现在已经不能叫哥哥,应该是弟弟。
春煜明明知道自己其实能活,却还是让他跟妈妈走了……
黎堂:“你现在还觉得自己不值钱吗?”
“没有东西是不值钱的。”
黎淮和春棠跨坐在梯|子上,异口同声学着黎堂的口吻复读。
黎淮其实很早就察觉了。
黎堂除了对他严苛,对其他任何人都是超出范畴的“随和”。
黎堂经常在大街上散财买故事。
他把这个过程叫捡破烂,他也衷情捡破烂。
但提起说要帮衬黎淮,春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