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六年,初秋。
稻香村,贾珠倚躺在铺了几层软被的罗汉床。
面色颓白,眼下发乌,行将朽木,仿佛要被黑白无常勾走了似的。
王夫人、王纨见状,一同用帕子抹着泪。
这可如何是好?大哥儿自幼便是个聪慧的,哪怕几次进学考学都未中,可他还未至弱冠,来日未必不能一举夺魁。
可奈何,一场小病怎么带出来大哥儿的梦魇之症了呢?
贾珠不停地弱声念叨着:我中举了,我中举了,哈哈哈哈!
李纨抱过丫鬟手里尚才一岁的贾兰,俯下身子垂泣:大爷,瞧瞧咱们的兰儿吧。他才一岁,你要抛下我们娘儿俩去了吗?
王夫人哭的心口直闷不过气儿,拍了拍胸脯子,向外望去,贾政还没来。
她侧头,问向旁边的金钏儿:大老爷呢?
金钏儿神色犹豫:大老爷,大老爷他在周姨娘处呢,彩云去请了。
王夫人本就郁郁寡欢,此刻更恨不得扒了周氏那贱人的皮。她稳了稳心神,此刻更重要的还是珠哥儿。
她继续问道:大姐儿呢,从宫里捎回信来了没?有皇后娘娘的脸面,想必能请的动太医。
金钏儿更是垂了睫,小脸梨花带雨:没呢,整整一周了,大姑娘并未拖人捎信儿回来。
金钏儿也极郁闷。本来珠大爷说了,他一朝夺魁甲,便收她进房里,消了奴籍。以后生了哥儿,便抬做姨娘。
可如今,这可怎么是好啊?
***
永寿宫里极热闹,太子携了太子妃同子女入宫面见皇后娘娘。
四年前,太子妃琅华有喜。九月后,诞下大清的嫡长孙。雍正大喜,赐名永璋。
剡上为圭,半圭为璋。六国礼器之一,昭示着身份贵重独特之意。
宜澜颠了颠怀里酣睡的永璋,看向大了肚子的琅华:这几日永璋可乖?你怀着孕,有什么事交给底下的人做就行。
宜澜笑着摇头:额娘,儿臣无事。侧福晋帮儿臣料理事务,尔雅帮着看护弟弟,儿臣倒是清闲。
庶福晋陈氏温顺又跟着她学了些府内的事务,琅华便和弘晖提议,抬了她为侧福晋。
而钟氏和永璇在得知琅华生了东宫嫡子后,便也偃旗息鼓了这些年,全然消了曾经的傲气。
尔雅在旁坐着,听见额娘夸赞自己,羞涩地垂睫笑着。小姑娘已是十四的豆蔻芳龄,如花苞似的嫩滴滴的。
与其乐融融的气氛不同的,是隔了山岚色帐幔,在内殿里苦苦执笔,被要求写着《列圣遗训》的倒霉蛋弘景。
弘景偷偷地用毛笔画着雍正养的从西方进贡来的波斯猫儿,突然手一滑。
笔啪嗒一声落地了。
宜澜向内看去,春兰了然掀了帐幔查看,看向弘景笔下的画,眸里闪过笑意。
弘景低声哀求:春兰姐姐,别告诉额娘,我马上写。
弘景如今已过六岁生辰,口若朱丹,眉目俊秀若昆山碧玉,身子也抽条,更加挺拔了。
早不再是从前奶乎乎的小娃娃了。
春兰恍惚,八阿哥生得愈发好了,远比主子和太子爷更加容貌昳丽。
弘景表情恳切,春兰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出了帐幔又回了宜澜身侧。
宜澜瞥了眼帐幔,瞧见春兰无奈哂笑的表情,便知道小人儿干了什么。
她颇为头疼,奈何顾及睡沉了的永璋,低声斥责弘景:滚出来,成日里没点儿正事。
被吓得一激灵的弘景悄悄地探了半个头,弘晖和琅华忍俊不禁地看向瑟缩的幼弟。
说起弘景,真是让弘晖也很是头疼。作为嫡幼子,也是自己唯一的同胞亲弟,弘晖很是疼爱和重视弘景。
弘景刚刚两岁时倒也乖觉,识字读书,启蒙的也很快。可怎么越长大,越厌恶学礼识书了呢?
弘晖若批评他,弘景也不犟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