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午后略热,黄琉璃瓦的檐顶泛着层光晕,翊坤宫四椀菱花槅的窗并未支起。
略过龙凤和玺彩画的屏风,妙芝瞧着坐在梳妆台前的年徽容,轻声问道:娘娘,阿哥快下学了,小厨房问,今日日头热,可做些冰酪子?
年徽容穿着湖蓝色的宫装,旗头上略簪着几朵绒花,并不华艳却自有一番明丽气韵。
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眸色无光:罢了,福惠身子不好,不能贪凉。
娘娘身子不好,心疾又犯了,怎的开着门呢?
颂宁埋怨地走进来瞪了眼妙芝,然后端着的药盏放在旁边的梨花圆木桌上。
她刚从小厨房炖了药过来,药盏还热得滚烫。
她看向年贵妃:娘娘,药来了,趁热喝吧。
一日复一日的,有什么意思。
年徽容并未立即喝药,只淡淡地瞥了眼,便又躺回了塌上。
妙芝与颂宁对视,无奈叹息。
皇上驾到,七阿哥驾到——
太监小柱子尖锐的声音传来,妙芝蹙眉看了眼外头,暗自纳闷:怎的,皇上带皇后的七阿哥来了?
天儿打西边出来了?
年徽容被颂宁扶起身,捋了捋鬓角,蹙眉喃喃道:四郎,怎么带七阿哥来了?
还没等她细思,明黄色的龙袍便出现在了门口,随之雍正温润的声音传来:今个儿可好些了?
他的怀里窝着一个奶团子,一扭一扭地哼哼着。
年徽容福了福身子:臣妾好些了,院首把脉,哥哥也从家里安排了人送进了些甜的吃食,臣妾倒是要被宠成孩童了。
提及年羹尧,雍正脸色晦暗了一瞬,随即他抱着弘景坐在塌边,看向爱妾:这孩子,非要缠着朕找福惠玩儿,小人主意可大,朕拗不过他,便一同来这儿了。
年徽容牵强一笑:七阿哥年纪虽小却机灵,福惠确是要下学了。
她不敢细看弘景,一看便想起那自己只存活了一天不到的福沛。
一活一死,天壤之别。
然而,她不看弘景,小人儿却眼巴巴地盯着她。
弘景直勾勾地瞧着她,滴溜溜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樱红色的小嘴儿瘪着,就像要嚎啕大哭的架势。
呜呜呜,是娘亲。
天山脚下,人参果树生人参果。他成灵后受果树娘亲庇佑千年,可一日天火霹雳,他失去了娘亲。
人参果树枯萎,他是最后一批成精的树灵。
他看得到年徽容真身的人参树苗。原来,娘亲也来人间历劫了,过得还这样苦。
明明娘亲历劫前有无数的孩子,投胎人间,孩子却凋零到仅存了福惠一个。
弘景哽咽,小脸涨得通红,他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呜呜——
他看到了娘亲头上的蓝色云朵。娘亲过得一点都不开心,见到自己也不开心,反而伤心颓靡。
雍正被弘景突然的哭泣吓了一跳,连忙拍了拍儿子的后背:弘景怎么了?不舒服?
弘景短短的小指头指向年徽容,委屈地说道:抱,抱。
雍正眸中闪过惊讶的神色,他指向同方向:弘景要让年娘娘抱你?
年徽容表情略有些无措,眸子水盈盈的,她只得看向弘景,赫然发现这是个极漂亮的孩子。
雪肤眸亮,委屈地凝视着自己求抱。
忽然间,她只觉得一阵恍惚,心海沉浮中掠过奇怪的画面,参天的古树,饱满馥郁的果子。
回神,她只觉得心腔里有着无声的呼唤:抱抱他吧,他是你的孩子。
不由自主地,年徽容伸出手,眼圈也湿红了:四郎,让我,让我抱抱他吧。
弘景主动地张开手,年徽容拥紧了他,仿佛失去的一切又重新回来了。
温情莫名地洋溢在心间。
自福沛没了后,她从未这般舒坦、安心过。
弘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