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又怎样,他在博雅的股份最多价值四千两。一年之内要变回十万,无异于赌博,立时会激发出不理智的决策。
由奢入俭难。当初王全就是受不了“从零开始”的漫长,急于重建昔日德丰行的排场,最终陷入借钱炒房的泥坑,把自己坑得一塌糊涂。
林玉婵笑了:“谁让你一年赚十万两了?我把人打发走,让他们先别来烦你而已。你先好好休息,别管这些杂事。我送你回去?”
而且……一个月内,贱卖了义兴的全部,好像收藏家亲手砸碎自己珍贵的藏品,带来的伤害难以愈合。他不太想回到那个熟悉的门面,甚至不愿意想任何跟“船”有关的事。
一只细细的手勾住他小指。茶馆里人来人往,纵然有门帘,她也不敢太放肆。
她的手凉。一丝清明,从小指蜿蜒向上,注入他的心。
林玉婵忽道:“博雅的生意越做越大,老赵如今是兼任账房,似乎有点忙不过来。”
语气闲闲的,带着点暗示的笑意。
苏敏官全身微微一震,睁眼看她。
他春风得意时,不止一次跟这小姑娘开玩笑,倘若博雅做不下去,亏钱破产,欢迎来义兴做账房,他包吃住。
这个offer给出了三年。在这三年里,林玉婵驾着博雅小破船在商海中探险,屡次驶过惊涛骇浪,几次被颠到散架的边缘,所幸船还没翻,也就一直没去义兴那里报到。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到头来却是她率先抛出绣球。
苏敏官的一颗心,被她这句话,从纷乱的纠结中拽出来一点点。
他脸色明朗了些,笑问:“是想让我加入博雅,还是只想让我挣钱还债?”
林玉婵轻轻吐舌头。
博雅是股份公司。按照现行的、支离破碎的商业律法,任何合伙人的加盟请求,都得经过大股东的一致认可。譬如郜德文通过投资蒸汽机而入股,是林玉婵磨破嘴皮,说服大部分股东才得以实现的。
苏敏官在博雅还有三千两银子的原始投资。这些钱足够他升格为合伙人,进入博雅的决策层。
不过,也需要其他股东表决同意。
而且……
林玉婵笑道:“你估计受不了我们这么懒散的风气。”
有些话她不好意思说。她只想将苏敏官拉出低谷,给他找点事做,换换心态。可不打算把自己的事业拱手相送。博雅的经营方式跟他不是一路。若苏敏官真有话事权,以他的野心,他怕是忍不住插手人事任免,大刀阔斧地改革,直到把这家潜力巨大却蛰伏多年的小本商号,彻底做成摇钱树。
苏敏官从她的口气里听出了些微警惕的意思,无奈低头笑。
她话音一滞,解第三颗扣子。
“我会慢慢还现银。”她坚持,“十万两白银,也就是大洋行一年的利润。现在看起来很多,等博雅慢慢做大,也不是不可能挣出来。你不许小瞧我。”
苏敏官一身利落短衫,已经在一整日的搏斗和逃亡中扯得不成样子,里里外外都是泥尘,细碎的破口一大堆。也就是开房时天光漆黑,不然那门童肯定以“衣冠不整”,不让他进。
林玉婵从浴缸里撑出两寸身子,解他第二颗扣子。
一边很正经地说:“我会分期还款。往后博雅利润中属于我的部分,我会定期存进银行里义兴的户头……”
苏敏官耳根微微一红,看着雾气里那一双纤长翕动的睫毛,忍俊不禁,轻声告诉她:“销了。”
“我懒,不想从头学你们的业务。”苏敏官笑道,“给我开老赵一样的薪水就好,我有债要还。”
林玉婵倒没想到他如此无欲无求,眼中一瞬间有些黯然。
她都做好“分期还款十万两”的准备了。他管她要一个月十五块钱?
不过,苏敏官跟她一样,自己主意多,不喜欢被别人安排。
她想了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