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立于众生之上,身侧无人与之并立,是为孤家寡人。
像永嘉帝这种将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推出去,着实令明溪大开眼界。
不管怎么说,张贵妃腹中是他的孩子,虎毒还不食子,他竟然下得去手。
“奴婢路过张贵妃宫时,听见里面哭声阵阵,”百合停顿了一下,“想来张贵妃心里难受得紧。”
明溪轻叹一声:“倒也是个可怜人。”
被枕边人亲手捧起,又被枕边人亲手灌下小产的红花汤。
她还记得白日里陈御医为张贵妃诊出喜脉时,她脸上那片刻的欣喜。
尽管其中夹杂着权欲,也掩盖不了她对这个孩子的欢喜。却不想连半日都不到,转头成空。
“罢了。”夜晚寒风凛凛,明溪走出琉璃花房,不自觉裹紧身上的大氅。
她侧眸威胁:“姐姐那边若出事,你此生必不能安康。”
襄王坐上秋千,将身形拢入黑夜,秋千随他的晃动发出“嘎吱”声响。
骨节分明的手攀上秋千藤,一手紧捂着胸口,襄王闷哼一声。
许久等不到回答,明溪慢慢转身。
“放心,”襄王竭力忍受蛊虫反噬的痛苦,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剑身虽斑驳,亦是把利刃。”
明溪轻轻点头:“但愿如此。”
百合提着四角宫灯走在前面开路,明溪默默跟着她身后,曳地的衣裙拂过花坛,沾上零星泥浆。
路过张贵妃的宫殿时,明溪往里面瞟了一眼。
宫里乱作一团,宫人们端着一盆盆热水走进寝殿,又端出一盆盆被染红的血水。廊下只有两位御医候着,交头接耳似在商讨如何处理。
撕心裂肺的叫喊声透过明窗传入耳中,明溪抬脚迈进并不欢迎她到来的宫殿。
“如何了?”明溪瞥了眼紧闭的殿门。
看到她过来,两位御医立即朝她拱手问安。
其中一位御医斟酌再三,小心开口:“红花汤药性极猛,贵妃娘娘腹中的孩子怕是保不住。”
明溪听到这番说辞,连眼皮都懒得掀。
永嘉帝出手一向狠辣,当他动了这个念,那必然不会留一点转圜的余地。早就猜到的事,没必要大惊小怪。
明溪又问:“张贵妃怎么样了?”
“贵妃娘娘死活不肯饮下清宫的汤药,”另一位御医额上布满汗珠,言辞急切,“孩子已胎死腹中,如果不能尽早落下,只怕贵妃娘娘也会性命堪忧。”
“药在哪儿?”明溪深吸一口气。
御医连忙捧着托盘送到明溪眼前,明溪端起还冒着热气的药,面无表情地走向紧闭的殿门。
“昭仪娘娘请回。”守在门口的是张贵妃贴身宫女之一。
她愤愤不平地瞪向衣着华贵的女子,主子受难,皆因面前的女人。
明溪给百合递了个眼色,百合当即放下六角宫灯,将拦在殿门前的宫女拖到一旁。其余宫女意图冲上前来。
明溪冷眼扫过众人,无需言语便将众人震住。
那一眼似乎让她们看见了永嘉帝。
她们这才想起,面前的女人入宫就被封为贵妃,专宠整整四年。
比起她们的主子,这位被贬为昭仪的前任贵妃更像后宫之主。
百合守在门前,沉声道:“你们若想张贵妃一命呜呼,尽管来闯。”
本就惧于明溪的威慑,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乖如鹌鹑。
察觉到有人进来,张贵妃随手拿起放在床畔的药瓶掷过去:“滚出去!本宫的孩子没事,本宫不会喝劳什子清宫药。”
药瓶正好落到明溪脚边,她弯腰捡起药瓶,是上好的止血药。
看来永嘉帝还没有要她命的打算。
待看清来人,张贵妃恨声怒骂:“你来做什么?”
“来人,把这个不守规矩的苏昭仪给本宫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