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第一次知道别人想要他的命,但却是头一回,知道后心里的反应不是愤怒,恨意,欲取其性命而后快的残酷。
而是仅仅是茫然。
他静静在窗边站了很久,脑子里一片空白,才缓缓将那些信纸撕碎,放在身侧的油灯中烧净。
也不是没有一丝预感,秦绎怎么会对他那么好呢?
他喜欢的可是君子端方,光风霁月的慕怀安啊。
但终究还是抱了一丝侥幸,当残酷的真相铺在面前的时候,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如果说曾经在慕子翎心里,对秦绎的眷恋与对他的敌意始终在相互搏斗,此起彼伏的话----
那么在他看到信的那一刻,慕子翎对秦绎的恨第一次在心里占到了完全的压制地位。
他目光空茫,像是在看着拨亮火盆的秦绎,又像是在看着自己这终究无所归处的一生。
慕子翎看着自己手中的小手炉,像冷极了一般,颤抖着将手指埋进炭火中----
瓷白细长的手指,登时被烧红的炭烫的暗红发黑起来,灼热钻心的疼痛从十指传来,慕子翎却哆嗦着反倒握紧了炭。
“......你在做什么?!”
秦绎无意中回头,看见慕子翎的动作,登时骇得站起来,赶过来将手炉一把从慕子翎手中打掉:“冷成这样?你疯了!”
慕子翎的神情淡漠而疲倦,嘴角却又倏地浮起笑容,他并不看秦绎,只喃喃说:
“好冷啊。”
秦绎捉着他瘦骨嶙峋的手腕,手腕以下已经完全皮开肉绽了,掌心手背一塌糊涂,秦绎即刻急急唤道:
“拿凉水和烫伤膏来!”
外头的风雨不停,秦绎喊了两声仆从才听见。
小厮捧着水盆进来,却甫一推门而入,就即刻惨叫一声,水盆摔落在地----
只见慕子翎抬着伤痕累累的左手,五指虚握,只眨眼之间就捏断了小厮的头颅!
温热的血淋到他的伤手上,慕子翎脸色苍白如死,唇边却微微浮起一抹诡谲的笑意:
“这样就很暖和。”
秦绎:“......”
头颅掉落时,也有四溅的鲜血溅到了秦绎脸上,顺着他坚毅的五官棱角缓慢淌下来。
“你每次站在窗边吹了风,就要杀一个人吗。”
秦绎突然很疲惫,嘶哑地轻声问。
“这个小厮才十五岁,刚八岁就跟在孤的身边当差。”
秦绎说:“明年,他就能放逐出宫了。”
他猛地扼住慕子翎咽喉,将他按倒在地上,慕子翎后脑在地上砸得“碰”的一响。
那一刻,秦绎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心软都是笑话:
这就是一个恶魔,多活一日,这世上就会多一个冤魂!
秦绎捏着他的脖颈,手指不住收紧,慕子翎鲜血淋漓的手指虚软无力地搭在他的腕上,既不挣扎,也不呼喊,只用一双沉寂、毫无光亮的眼睛望着他。
秦绎看着他狭长优美的眼尾缓缓变红,苍白的脸上逐渐因窒息转得青白----
他有一瞬间是真切地想要杀了慕子翎,但终究,还是最后一刻松了手。
秦绎站起身,一声不吭朝床榻上走去,独自卷着被子就躺下睡了。
慕子翎只着里衣地躺在地上,身边不远处是刚刚被拨亮,但再次熄灭下去了的炭火。
地上还有一具尸首。
那一整夜慕子翎都在呕血,但他蜷在床沿,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只沉默而安静地注视着眼前虚无的黑暗。
阿朱守在慕子翎身边,没有去瓷罐内睡,在慕子翎的心口打着旋儿。
“阿朱。”
慕子翎摸了摸它冰凉的蛇身,在黑暗里轻声说:“这里也不喜欢我们,我们走,好吗?”
阿朱的竖瞳静静看着他,无法言语,却是慕子翎最后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