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杨皇后便觉得一波又一波汹涌的阵痛袭来,好似有一股力道自她的体内用力拉扯下坠,引得她禁不住极力挺直身子,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随着身旁稳婆的话呼吸用劲。
听到杨皇后再也忍不住地阵阵呼声,围着她的稳婆们也是眸中一亮,冒着汗地连连鼓励道:“又开了两指了,快了,快了,殿下,隐约已经见着皇嗣了——”
杨皇后闻言咬着牙低头看向被裙衣笼罩着的肚子,对上稳婆们欣然的目光,痛苦的眼中也终于划开几分久违的光芒,转而看向身旁的李绥,语中几乎喜极而泣:“阿蛮,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我听到了——”
看着杨皇后被泪水与汗水斑驳了的脸上绽放出几分虚脱的笑,蹲跪在一旁的李绥喉中哽咽地点着头,当目光触及到杨皇后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衣裙上时,却还是禁不住泪眼朦胧,语中依旧努力笑着,佯装携着几分嗔怪道:“这孩子让阿姐吃了这些苦,日后我总要罚他多背几本书,多抄几篇文才行。”
听到李绥的话,杨皇后原是想笑,然而疼痛却将她的笑凝在唇畔,随即而来她便觉得自己犹如溺于瀚海中的一叶孤舟,那样的剧痛几乎麻木了她的一切神经,让她只能努力握住身旁那双始终包裹着她,与她安慰的温柔手,伴着稳婆在耳旁嗡嗡再也听不清的话语,一点一点沉浸、下坠。
眼看杨皇后的力气越来越小,好似累极了一般渐渐阖着眼像是要睡过去,李绥见此眸中一凛,当即喝道:“快上参汤!”
一旁的迦莫见了,也是一惊,当即三步并作两步地从侍女手中接过参汤递到杨皇后唇边,眼见杨皇后已是恍然昏睡过去,汤水进的越来越少,反而皆顺着杨皇后的唇边溢出去时,李绥脑中轰然,看着杨皇后渐渐虚白的脸便再也不复冷静,那样的感觉仿佛有人持着利器狠狠击打在她的心间,让这一刻的她生出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察觉到自己的手因为惶恐而发麻,李绥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手中紧紧握着杨皇后,唇边努力扯着笑,一遍又一遍在耳畔轻柔而坚定地道:“阿姐,阿姐,我是阿蛮啊,你快睁开眼看看,你和表兄的孩子就要出来见你们了——”
一旁的稳婆们看到这样的场景也是如临大敌,连额边落下的汗都顾不得擦,皆是从旁着急地唤道:“殿下,殿下,皇嗣就要出来了,可是睡不得啊——”
就在此时,念奴也携着太医令孙仲疾步匆匆赶上来,看着这一幕俱是一惊。
“郡主,快为殿下含上姜片——”
听着稳婆在耳边的声声呼唤,看着迦莫的脸上渐渐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害怕和哭泣来,青栀突然出声从旁小心提醒,李绥精神一振,连忙唤人送来了提前备好的参片,轻轻捏开杨皇后的嘴和牙齿,将其含入她的口中。孙仲因着礼矩,也隔着两道垂幔,立在一十二扇琉璃屏后向帘内尚药局医女指导穴位,由医女为杨皇后一一刺下针来。
“阿姐,阿姐,你还记得小时候你唱给我的童谣吗?我唱给你听——”
伴着温柔而暖的话语,李绥挽住杨皇后的手,跪在杨皇后的身旁眸中凝着泪,在杨皇后的耳畔轻轻的哼唱起来。
头玉硗硗眉刷翠,杜郎生得真男子。
骨重神寒天庙器,一双瞳人剪秋水。
竹马梢梢摇绿尾,银鸾睒光踏半臂。
东家娇娘求对值,浓笑书空作唐字。
眼大心雄知所以,莫忘作歌人姓李。
唱着唱着,李绥只觉得泪水模糊了脸,她知晓如今杨皇后已是心智虚弱,唯有旁人与之助力唤醒才是。
听着耳畔传来侍女的哭泣声,李绥美眸一冷,正欲斥责时,便听到久违的声音,好似一双温柔至极的手将她从地狱拖出来一般。
“阿蛮——”
李绥欣然抬头看着那双闪着破碎泪光的眼睛,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