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前, 火车驶进上海车站。
一干人回了秦宅,本要大费口舌争一争功苦劳过的。
奈何秦衍之规矩严,说了上午不见人。没他的准许, 少爷们不敢擅自留下来用饭。故而众人散去, 桌上最终只剩了失而复得的小太太, 与那位不大像正经少爷的八少爷一同用饭。
用过饭, 当着下人的面,八少爷低眉顺眼地说了一声:“母亲,我送您回去休息吧。”
谁也没成多想。
谁让秦先生为着一个小太太, 不惜大动干戈, 连细心栽培数十年的七少爷都给弃了呢?经此一事,再愚钝的人也该看清了小太太在秦先生心里头的地位。几位少爷比不得她, 又成天琢磨着想在父亲面前露脸,世上哪还有比拉拢她, 让她枕头风更轻松好使的法子呢?
身在尔虞我诈的有钱人家做事,下人们见的手段多了, 见怪不怪。
姜意眠其实被叫的有一点怪。别人姑且不提,偏偏是戚余臣这么叫……不过她心里清楚, 这是用来麻痹他人的戏码, 配合地装出一副柔弱又疏远的样子, 犹豫良久, 才怯怯点了头。
下人说,她还住在湖心苑,那儿已经修整好了。
所谓修整,几乎可以称作重建:原先的深湖填做浅塘,塘底铺上一层素白的鹅卵石,远远望去活像一池洁净过了头的白水。
湖心的院子扩出来一倍, 周遭立起一圈高高的白墙,阻隔目光,使人逃不出来也窥不进去。
通往院子的路倒是多了许多,四通八达,照样白生生的。整一片建筑瞧上去,稀奇归稀奇,怪不通人间烟火,也不便出入,活像天上神仙用来圈养凡人的玩意儿。
——好一个清静庄严不惹尘埃的新笼子。
“周围有很多父亲的眼线,也可能掺着其他人的,眠眠要注意区分。”
每条小路终端都接着一个亭子,亭里有人站着岗。经过其中几个时,戚余臣低声指明,那些是他与三少爷的人,必要时可以通过这些人联系他们。
“……”
这么说来,秦衍之打算把她关在这里?
想法刚冒尖,身边又轻声解释:“眼下局势不太好,大少爷接替了那个人的位子,滞留北平。二少爷垮了,剩下几个实力相当,接下来必然争斗得很厉害,有可能对你下手。所以父亲的安排可以比较好的保护到你,眠眠……”
“父亲那边,我会尽快处理好的,然后我们就离开这里。”
“在那之前,眠眠就稍微忍耐一下,好吗?”
说着,借着衣袖的遮挡,戚余臣轻轻地握了一下她的手,掌心松软而温暖。
只是当有人迎面走来时,他笑意稍黯,垂下眸来,很快又被迫不舍地松开。
——简直像偷情一样。
来人正是刘婆婆与小婷。
多日不见,前者许是被大仇得报的喜悦冲昏头脑,竟一上来就拽着姜意眠问:“老奴听闻七少爷死了,这事儿是真是假?他怎么死的?太太可是亲眼瞧见的?瞧仔细了,确是死了?”
后者不禁嘟囔:“婆婆,你有话好好说,这么凶会吓到小太太的啦!”
兜头迎来一句训斥:“一个丫头,这哪有你说话的份?!”
论身份,新来的小丫头确实不及后院老管事,小婷无话可说,只好瘪起嘴巴。
“母亲坐了一天的火车,已经很疲惫了,请你们先让她回去好好休息。” 戚余臣声音不好,语气却很礼貌:“婆婆问的这些,我可以全部回答您。”
他是少爷,又客客气气的,刘婆婆理该顾念他的几分面子才对。
出人意料地,对方依然摆着一张严苛的老脸:“这位就是留洋回来的八少爷?莫不是读了几年洋书,便把老祖宗传下来的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