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契书,实在是签得苏遥有些闹心,思来想去好几日,只能归结为:年轻点的文化人真难伺候。
相比之下,老年文士和蔼多了。
周三先生上次引荐的两位先生,一位姓秦,一位姓楚,一个笔名四海,一个笔名五湖。
周三先生解释:“昔年我们一同在青石书院读书,同窗时的寝位,恰好编号三四五。”
嗯,周三先生笔名,三刀。
若是六号床位的先生来写,大抵笔名是六洞。
五湖四海,三刀六洞。
读书人皆有武侠梦,诚不欺我。
苏遥与他二人的契书,半盏茶的功夫便签好了。二人很有诚意,第一本书,便与苏遥签了独约。
秦四先生笑笑:“苏氏书铺近来愈发有名气,那日我来,见致仕的文知府也在此地看书。苏老板如此年轻,不出几日,定会成旧京数得上名号的大书铺。”
“地方宽敞清静,布置简素,茶饮也好。”楚五先生接口笑笑,“可惜书有些少。我二人瞧着书架未满,便跑来觍颜自荐了。”
二人的话本确然妙趣横生,许是年岁大了,处事通透明白,字里行间透出一股子豁达平和。
苏遥此处,除了年轻的夫子学生,颇有许多年长者来买书看书。
这二位先生的书,能对上他们胃口。
苏遥拿定主意签下,更因是独约,分成也按最好的五五开给的。
几人签罢契书,又很是闲谈了一会儿。
今次这三位老人家很给面子,苏遥做的豌豆黄桃花酥,吃了个七七八八。
楚五先生还道:“若苏老板还卖糕点,那不出十日,半个旧京的看官定都来了。”
苏遥笑笑,他倒不是不愿意赚钱,只是偶尔做一次还成,日日大批大批地做,有些累。
再说了,回头每晚整理书卷,里头都夹着客人吃剩的点心屑。也忒邋遢。
况如今的书铺中,皆是卖香饮,没有一家卖点心的。
他一没钱财,二没靠山,冒冒然坏了同行规矩,倒是大事了。
他只和几位先生客气,送人走时,周三先生却落下一步:“苏老板,有件事情,我先问一句您的意思。”
苏遥听着,周三先生笑笑:“《海棠绮梦传》的精刻本快出了,这一本我与您是独约。您看着,若是卖得好,我的下一本,也想只和您签。”
如今一个话本可签许多家书铺,唯有交情好的,或写得极好的,才会与某家书铺签独约。
比如,每一本都签在汇文堂的老樽先生。
苏遥手里只有两个独约,年初刚续弦的沈秋山先生,和许泽。
独约分成自然要好,只是若非十分有名气,不用借书铺的客流,一般的先生,不敢签独约。
苏遥笑笑:“周三先生的文采终于为世人瞧见,您愿意,我自然没有二话。”
“不敢不敢。”
周三先生谦和得很,“我是瞧着,苏老板此处越发兴盛,他日若成了旧京数得上号的大书铺,我怕想签独约还签不上。也是提前跟您攀个交情,他日腾达,可别忘了咱们这些老人。”
“哪里哪里,借您吉言,借您吉言。”苏遥连声说过好些吉利话,才送走他。
苏遥此时尚觉得,周三先生也忒客气,但数日之后,他才发觉,周三先生,这是条大锦鲤。
《海棠绮梦传》的精刻本第一天摆上,苏氏书铺门庭若市,所有的精刻本都卖了个干净。
借着精刻本的名气,苏氏书铺的名声瞬间便传开了,不断地有生面孔跑来询问“精刻本还剩不剩”。苏遥稍微一问,有些人竟还是跨了几个坊跑来。
苏遥不得已,午后就将提前一天挂上的新书广告,直接换成了“已售罄,待印”。
好在只是第一批,苏遥连夜从谢氏刻坊再拉来一批摆上,翌日一开门,竟排了好长的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