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瑄赶到乾清宫时, 文华门外已经匍匐一片。
他和罗云瑾的人手同时散布消息,不止当值的官员会赶来声援谢太傅, 那些已经致仕归乡的官员也将不断上疏。
天下非议,举世震惊。
朱瑄了解朝官,他们当年拼死哭谏求来先太后陪葬裕陵,现在他们发现太后竟然赶在修建陵墓时动手脚,他们足可以名留青史的壮举就这么变成一场笑话, 以后史家青笔, 当日哭谏的大臣全成了被太后戏弄的傻子。
试问谁能忍得下这口气?!
而且太后此举公然违抗祖宗法度, 违背先帝遗愿,欺骗朝中大臣和天下百姓, 破坏纲常, 当朝太后无德无信,嘉平帝何以治理天下?
朝臣这一次不会轻易被哄骗说服。
朱瑄立在露台前, 袍袖被风吹起, 猎猎飞扬。
风轻云淡,层层殿宇之上,高低错落的琉璃瓦上浮动着金灿灿的日晖,鎏金香炉晶莹油润, 斗拱盘旋的金龙在日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金色日晖中,一个挺拔高大的身影在锦衣缇骑的簇拥中缓步走上长阶。
朱瑄负手而立, 目光从对方身上一掠而过。
罗云瑾凤眸抬起, 脚步顿了一下。
锦衣缇骑们立刻会意, 垂首退至一旁, 默默散去。
罗云瑾踏上露台,长靴踩在金砖地上,发出略有些刺耳的细响,赤红锦袍映下一片猩红暗影。
“文华门前已经乱起来了,现在满朝文武都知道奏疏的内容,即使他们不想管,也不得不出面表态。”他脸上神情冷峻,缓缓道。
朱瑄嘴角微翘:“这种事也只有让谢太傅出头才顺理成章。”
所有证据都是罗云瑾用各种巧妙的手段送到谢太傅手上的,谢太傅根本没察觉到背后有人在推着他往前走,还以为真相是他自己发掘的。这样一来,才不会让嘉平帝起疑,即使起疑了也找不到证据。
罗云瑾沉默了一会儿,问:“朱瑄,你为什么张扬此事?”
周太后一意孤行,嘉平帝为了替母亲遮掩,帮着隐瞒,此事无疑是一桩皇家丑闻,朱瑄身为皇太子,就算要为薛家翻案,也不至于公开此事。为薛家雪冤的法子多的是,不必揭露全部真相。
朱瑄淡淡一笑:“既然我答应了圆圆,就会遵守诺言。况且这种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没什么好隐瞒的。”
皇家乌烟瘴气的事情太多了,骨肉相残,后宫倾轧,史书都会如实记载,不差这一件。
罗云瑾看一眼朱瑄。
这些年朱瑄从不避讳他生母仅仅只是一个偶然被嘉平帝临幸的宫女,也不曾为生母求过任何封号,他坦坦荡荡,不在乎这些名声上的风光体面。
罗云瑾脸上掠过一丝无意味的笑影。
朱瑄看似温和,实则机锋暗藏,一旦认定什么就毫不动摇,别人很难改变他的想法。文官之前以为他病弱文雅,易于控制,实在是短视。
他不愿金兰为后宫倾轧所扰,说不纳妾就不纳妾,将来他登基以后也不会改变,古往今来,大概只有他一个人能做到这个地步。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两人停止交谈。
乾清宫里气氛压抑,风声鹤唳。
掌事太监急得团团转,不断派人催请朱瑄和罗云瑾。
几名宫人满头大汗,从长廊跑了出来,远远看到朱瑄和罗云瑾,连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行礼:“殿下,皇上等您多时了!”
朱瑄嗯一声,拔步踏上长廊。
罗云瑾跟在后面,没有离得太近,落后了一段路。
嘉平帝焦头烂额,怒火攻心,站都站不稳。内侍扶他躺在榻上,小心翼翼地为他捶腿捏肩。
宫人通报说太子来了,他惊坐而起,焦急地问:“外面怎么样了?谢太傅还是不肯起身?”
从他知道谢太傅捧剑入宫到奏疏副本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