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着长袍在风中慢慢跑来,只听着最后两句对话,连一句告辞都没来得及与凌统讲。
她不由将目光移回李隐舟额发乱飞的脸上,见他面色沉静无波,不觉在心头叹息一声。
待走到人面前,才勉强将心情平复下来,问他:“你怎么不告诉他公纪的打算?不是说他矢志研习天文地理、绘制天象星图以预测将来的灾害么?还是说你也并不赞许,想劝他再听兄长的话入仕?”
李隐舟远望愈行愈远的舟船,平静地道:“凌统说得对,公纪性情孤冷,本也并不适合当官。他自幼博闻广识,能用在正道上最好不过,伯言和孝则也都答应了他。”
而陆绩的一腔抱负也绝非狂言,他毕生所著《浑天图》将名震千古,成为这个时代留给后世最宝贵而长久的馈赠之一。
孙尚香撩开眼睫挂住的长发,在清朗的视野中遥顾彼岸,愈发不解起来:“那你为什么要瞒着凌统?”
“是公纪自己的意思。”他微叹口气,欣慰其振奋之余也不免嗟叹命运捉弄。
那孩子已算出了自己的命格,知晓不寿,因此不愿再与人深交,与之牵绊。
他只是宁可自己再孤独一点。
宁可旁人对他失望。
也不愿再伤害谁了。
……
送走凌统,两人顺着小道慢慢回城,望着城门青青柳色,一时竟有种隔世之感。
路上不时有人投来琢磨的目光,在心头下意识地比较这清隽的年轻男子与孙家小妹的长相,眼神时而闪过一丝犹疑,却终究未曾定下、也不敢去下结论。
孙尚香倒走得自在,阔步大迈和小时候那顽皮的姿态一模一样,走着走着自己也不觉含笑:“小时候总喜欢扮成男子,这样才能出门看山高水阔,后来慢慢母亲和兄长便不大管我,算来已有十几年没穿男装了。没想到今时今日重操旧业,李先生瞧我可还算俊俏?”
李隐舟打眼一瞧,见她眉目飒爽,面容英气,虽是一身布衣青衫,却颇有种不让须眉的豪气萦在眼角,不由笑道:“不错。”
两人说笑几句便到了城门。
高而广的城门常年肃穆地立着,投落下山一般岿然不动的深深暗影,孙尚香半步踏入城中,心头终于有了一丝安定的感觉。
她回家了。
即便改了名字换了行头,她依旧是那个孙小妹,吴郡仍是那个天天人人往之的乐土,是她的生长许多年的故乡。
不由转身,眼眶在微凉的风中发烫、发红。
李隐舟止住她未出口的话,只玩笑道:“若是我不能把你带回来,恐怕上至主公下至百姓人人都会拿刀追着我问责,所以你不必谢我,我只是惜命。”
孙尚香本酝酿了一腔感动,眼泪还没落下,先被他逗得笑了出来,一时笑泪交加,不住地撑着腰摇头。
片刻,见他没有跟上的意思,便已经明白了他的打算。
“你打算回海昌?”
“是。”李隐舟坦然道,“刘备不是善与之辈,何况我们动手清剿了一船的人,他不可能毫无察觉,只是碍于脸面一时不会推翻原来的话。你的动向他未必清楚,但我若继续呆在吴郡必令其起疑,他会悄悄着人来探查,终归是个威胁。所以我打算先回海昌,正好有许多问题打算同师傅他老人家一起研究。”
得罪了曹操又得罪了刘备,算起来自己还真是这个年代的头号危险分子。
不过他在吴地四处皆有朋友,也算是狡兔三窟了吧?
这样想来,一切烦恼也都成了趣事,他反自我调侃,苦中琢磨出点乐子。
孙尚香倒钦羡他自在如风,笑够以后直起身,迎着薄冷春风,与之深颔首:“那么,珍重。”
李隐舟阔步迈出,遥遥和她挥手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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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九年,冬。
南国的冬罕有正儿八经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