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孙尚香一路送安全回到吴郡, 凌统即刻便要发船去新城建业。
临在江畔,李隐舟拉住他的脚步,低声道:“主公真的打算永远与刘备联盟?”
凌统颇讶异地扬了扬眉, 眼珠一转, 目光直勾勾盯着李隐舟, 没有说话。
李隐舟心头突地一跳,从他微妙的表情里读出了答案。
而今以孙刘两家之力, 谁也没有实力独吞北原, 更不敢妄动干戈自相残杀。曹操只要活着一日,对他们终究是个致命的威胁。
可再三五年就未必了。
孙权之志本就不在于安居一隅,眼下答应鲁肃与刘备联盟, 休养生息是一方面,恐怕最大的目的还是纵虎归山, 以期来日谋皮。
凌统生硬地扣住了李隐舟的手腕, 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冷肃:“先生是聪明人, 也是自己人,主公从未想过隐瞒先生, 先生也当体谅主公。”
凌统是怕他一时心软坏了大计。
李隐舟瞟他一眼,反问:“我能猜出来的,难道刘备营帐中就没人能预计到么?”
旁人不说。
诸葛亮自是心知肚明, 刘备厚下脸皮要娶孙尚香也是防着这一日。
而他令孙尚香假死回吴, 诸葛亮只做不觉、未做阻拦, 的确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凌统看他骤然沉下的眼神, 心头忽也划过同样的念头——
这场联盟之中,刘备和孙权或许皆是棋行险招,赌一局看日后是谁为主,谁为副, 谁有本事吞吃对方。
可诸葛亮和鲁肃,亲身历经赤壁血战的这二人,或许的确有过同样的信念,有同样不该属于他们的执着。
……
猜测归猜测,历史的轨迹早已定下,李隐舟很清楚自己无力扳动这道车轼。凌统的担心纯属多余,战争的巨碾下不进则退,而他这粒不起眼的沙尘,能改变的唯独只有眼前人。
他对凌统笑一笑:“你也不必拿主公压弹我,主公让你与甘兴霸和睦相处,你还不是天天横眉冷眼的?他与你父亲曾是酒友,你们不必如此不对付吧?”
凌统当即被戳到痛脚,脸色有种克制的难看:“不劳先生费心。”
李隐舟便不追问。
凌都尉已经不再是昔年缠在药铺里那个混小子了,那么英挺洒脱地提枪往码头一站,四面八方的姑娘都往这边不住地打量。
少年英豪,谁不喜欢?
就算和他没多大干系,作为看他从小不点长到今日的兄辈,也不由有种吾家少年初长成的骄傲。
李隐舟不免在某个不见光的角落中想,若那孩子还活着,如今也该是一般的年纪了吧?
他没露出别的表情,凌统却别扭地搭下眼帘,看水波映出红彤的朝日,拿枪尖随意搅乱临岸潋滟水光。
半响才嘟囔道:“听说陆都尉也被调去了会稽郡,就在顾雍公之下谋事。顾雍公行事克制,陆伯言做事却果决得很,主公真是会用人,不知其对陆郎又有什么打算?”
李隐舟没成想他会提起陆绩,微怔了怔,旋即转开视角,也看那辽阔的江天,淡道:“他如今腿脚不大好了,只能靠人推行。主公虽有意令他如顾邵一样做个文职,但他志不在此,也只能作罢。前些日子吴郡水患,顾邵和我说过他今后的打算,似乎仍旧不愿入仕。”
凌统低低“哦”了一声,长枪挑起一丝水花,在曦光中明亮地一闪。
“算了。”他挺直了腰准备走人,“他那性子本就孤狷,为人处世兴许还不如顾孝则呢,当官也不适合他。”
李隐舟却笑看他一眼:“你觉得失望?”
凌统抿唇,算是默认了这话。
他慢慢擦干了枪上的水迹,极爱惜地抱在怀中,目光透过湿透的红缨扫过来,只道:“先生保重。”
李隐舟目送他重返征途。
那边,孙尚香扮好了男子装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