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官人面露惊异之色。
天下诸雄中,袁绍与袁术兄弟离心离德已久,关东联军明面上虽仍奉袁绍为盟主,实际上已如一盘散沙,早各自为伍,共同追击的目标董卓尚且苟延残喘,这些人倒自己内斗起来了。
如今倒下一个孙坚,孙氏旧部这块令人垂涎的肥肉终究是被袁术叼走了。
而袁术身后,亦觊觎着数双蠢蠢欲动的贪婪眼眸。
陆康苦心经营多年,引而不发,连孙家搬来眼皮底下都姑且忍耐过去,一门心思地栽培少主人,不与其他地方势力勾结,才治理出如此安谧稳定的庐江城。
为的就是作壁上观,等群雄厮杀,最后择良木而栖。
只有愚蠢的农夫才会亲自动手摘去多余的果子,聪明人只等瓜熟蒂落,总会有一颗结为硕果的。
陆康的筹谋并不是盲目自大。
江东世族同气连枝,唇齿相依。一块硬骨头还可以勉强吞下去,一条紧密相扣的脊骨却没法嚼动。
也正因此,其势力虽然扎根于江东大小郡县,仿佛连席的盛飨等人享用,但上至袁绍、袁术兄弟,下至于诸多军/阀,都无不谨慎小心,害怕贪吃入腹,反而把自己噎死了。
这也是四大世族素来倨傲的资本。
但显然少主不愿意这么被动地等待。
可作为将来的陆氏家主,陆逊不可能连这点利弊都恍然无知,难道他有不同的见解?
周官人细长如弯钩的瞳孔中闪落着细碎的阳光,但眸底依然是阴沉沉的暗色:“少主也许多虑了,就算庐江郡是案上鱼肉,也是带刺的,不是谁人都敢随便吞吃的。”
陆逊收回目光而东顾,眉目轻锁:“你要是遇到想吃而不敢吃的东西,你会怎么做?”
他倒从没想过这个。
旋即神色一震,喃喃道:“……我会请我最讨厌的人来吃,等他们两败俱伤,我便可以渔翁得利。”
难怪少主之前竭力维护与孙氏的交往,一旦孙氏势颓,就难免成为袁术手中刺刀,不得不暂时听其摆布。
袁术手握孙氏旧部,用这个相威胁,孙策唯有选择替他啃下庐江城这块硬骨头。
到时候鹬蚌相争,不管是借了孙策的手拿下庐江
郡,还是依靠陆康的势力彻底铲除孙氏后人,袁术都决计不会吃亏。
少主所思,已经将未来两年的局面剖析得清楚分明。
陆逊亦默然无语,他能想到的,从祖父想必更算无遗漏,但身为四大世族的家主之一,不能和他一样随便对孙氏低头。
他收敛眸中的忧色,声色淡静如常:“我曾用虎裘试孙策,他并不愿屈居袁绍、袁术之下,这两年是他孝期,所以他一定会尽力拖延,暗中滋长,取得摆脱袁术的机会。”
周官人点点头:“所以我们还有两年时间可以筹谋,厉兵秣马,也许可以一战。”
听到这话,陆逊反而不置可否地偏偏头,避开刺目的阳光,眼瞳微狭。
语气如冰锋破开静水,冷而决绝:“既然始终要选择一个良木,何不先送上诚意?”
周官人震惊地抬起头。
“您想和孙氏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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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江郡的另一头,风和日丽。晴朗的阳光被高低错落的屋檐挨次筛落下来,散成暖洋洋的齑粉,扑撒在人面之上,替人点上一层好气色。
巴豆炭和蜂蜜调的甜水已经灌给了暨艳,白头翁汤也交给了暨老太,接下来调养数月,就可安然无忧了。
事情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张机是否还是明日动身?
李隐舟默默思忖着去留的问题,闷头往前走,不意脑袋一磕,撞上张机干巴巴的后背。
他揉揉脑门:“师傅您停下干嘛,不怕被人发现吗?”
张机原地伫立片刻,突然转了方向,大阔步甩着袖子走上平整宽阔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