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今夕何夕。
“砰!”一声枪响。
姜言一个机灵,清醒过来,不顾警卫员的阻拦惊呼,展翅穿窗飞了出去。穿过层叠捅挤的人群,只见烟灰色中山装的男子,被警卫队扣压在地上,脚上的皮鞋、袜子脱丢在旁,耳朵被枪弹击中,血糊了半边脑袋,斯文俊秀的脸上苍白一片,眼睛里是难掩的惊惧,口里哼痛连连。
听了片刻,姜言才明白,这人是胡宗琪身边的速记员杨政,他借上厕所之际,暗藏会议信息与鞋垫里,被早已盯上他的近卫队抓了个现行。
“将人送进监狱严审!”
“监狱”姜言闻声,转头望去,正对上胡宗琪扫来的视线,她忙扯了下嘴角想露出个讨巧的笑容,然而面上紧绷的硬壳凝固了她所有的表情。
眼角的余光见一众人压着杨政就走,姜言来不及多想,心心念念的全是“监狱”,不顾胡宗琪的喊叫,转身跟了上去。
一路跟到牢房门口,姜言停在空中,胆怯了。
见到魏先生……他会如何呢?
是仇敌相见,分外眼红……是破口咒骂……是朝她丢石子、吐口水……
牢房里的走廓上,姜言中空飞着,透过铁栅格的牢门,只见里面一个个或卧或坐或站的人,大多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伤痕累累……他们的目光或悲或愤或沉重或麻木或呆滞。
姜言飞过,隐有几声的低呼:“大将军!”
接着便是一阵窃窃私语从身后传来:“它怎么又来了?”
“你听……审训室里……是不是有惨叫声传来……怕是又抓了人进来。它跟着那些爪牙一起过来的罢。”
“快住口!什么都敢当着它的面说。”
“一个畜生罢了!”
“闭嘴!它听得懂,你想害了大家不成?”
“听得懂?”
“你以为呢,魏先生那次……听那些狱警的话音,它有七八岁孩子的智商。”
“魏先生啊……若不是……”
听到“魏先生”,姜言的身子于半空中上下起浮着,转身看向说话的那间牢房。
“若不是姓季的惹事,魏先生何至于瞎了右眼……你扯我袖子干嘛”
“它……它看过来了!”
瞬间,除了姜言扇动翅膀的声音和一两声睡梦中的呻吟,寂静无声。
姜言回身飞到那间牢房门前,待要问上一句:魏先生在哪。
却见铁栅门内的几人,拖着伤残的身子于牢房的地上,飞快的挪动后退,眼里满是戒备、警惕、防备和仇恨。
姜言张了张嘴,轻轻的鸣叫了一声,终是转身往里飞去。
刚飞了几步,姜言的小豆眼便对上了,一双单纯好奇的乌黑大眼。那是个孩子,除了那双乌黑的大眼,其他全掩在长长的刘海和满脸的脏污里,大大的脑袋细长的脖子下,裹着件辩不出颜色的衬衫。似要证实些什么?姜言的双目往它肚子处扫了眼,果然吗?
姜言的记忆里,好似也有这么个孩子。
身在狱中,因为严重缺乏营养,长得头大、脖子长、四肢细小、肚子突出,像一颗秋夜里霜打的萝卜,被狱友们亲切地称为“小萝卜头”。
只是……姜言闭了下眼,脑中浮过一帧画面,高高的钟鼓楼上吊着具瘦小的身子。
看到姜言飞近,男孩身后的大人忙将他抱进怀里,急步朝后退去远离了铁栅门。
望向姜言的目光,是难得的平和与稍许的戒备。
男子应是刚受过酷刑,残破的衣衬还渗着鲜血与炮烙后的焦臭味。
“爸爸,是‘大将军’!”男孩指着姜言,抑头对身后揽着他的男子道。
男子抚了抚他的头,露出的五个手指,有竹签钉过的血痕。
“嗯。”男子嘴没张,声音只在喉咙里滚了下,沙哑粗砺,似含了颗石子在里面。
“爸爸,它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