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磨灵姨娘的时候,侍书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看错了,还是夫人出问题了。她们以前从无交集,没有任何恩怨,如今虽然一个妻一个妾,可夫人怎么也不至于瞬间就恨到这个地步。
夫人,她怎么会觉得快意呢?
那个眼神,令人不寒而栗。那像是大仇得报,报完不算,还要把仇人一步一步按到地狱里面去。
铜盆落地,一声脆响,盆里的洗脚水洒了满院。灵姨娘终于是晕了,侍书连忙奔过去,先试了试呼吸。
尚书府没有伯府这样爱死人,可她们肯定见识过人命轻重。
侍书是不怕死人的,可现在看到昏倒的灵姨娘,她忽然心惊肉跳起来。
她明白自己在害怕什么——
灵姨娘要是真死了,这可就是她们小姐杀的第一个人。那个懂事之后再不吃荤,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的人儿,就真如水中的幻影一样,风过,便碎了。
伯府里的下人过来收拾,侍画扶着夫人的手出来。侍书张望过去,见夫人随手叫了一个人去打冷水。
她一只手揽着灵姨娘的头,一时间竟然站不起来。等那下人打来了冷水,为难地提着木桶来回两边望,不知是该浇还是不该浇时,她仍然没有站起来。只看见夫人神情冷漠,只看见侍画着急,只感到一桶冷水泼到灵姨娘的脸上,也溅到她的袖子上,溅到她的眼睛里。
院子里一群伯府的下人眼瞧着,侍书这次是面子里子丢了个一干二净。
“姐姐!”
侍画想要跑过来,被夫人一声冷喝止住了脚步。
“侍画!”
“你如果也想跟着她回尚书府,就去吧!”
侍画不动了。灵姨娘被泼得浑身一抽搐,再张开眼的时候,瞳孔都有些不对。侍书扶着她站起来后,打算往院外走。
“侍书,你做什么去?”
“奴婢瞧着灵姨娘有些不好……”侍书停下来,福了福身道。
“既然是装晕,就不用请大夫了!”
打断侍书的话,夫人撇下一句“接着举”,便掀起帘子回了屋。
侍书和灵姨娘一起站在太阳底下,只觉自己虽然没有吃那份苦,一颗心却是要更苦。
主母院门外的两个护卫,将院子里发生的一切悉数入耳。他们对视一眼,在这个下午,免不得听到了好几回铜盆落地的声音。
晕过去再被泼醒来,不管是真晕还是假晕,最后都会被归为装假。灵姨娘撑了整整一个下午,却还没完。她晚上又没吃饭,夜半子时,还在举着盆,这是她装晕的惩罚。
夫人睡在床上,纱帐罩得严严的。康宁伯坐在屏风另一边,借着昏暗的灯光,盯着自己的一双手。正出神时,外头盆子又落地了。
这一次,灵姨娘终于没被水泼醒过来。再度睁开眼时,已经是三日之后。
主母院子里的下人,嘴一个比一个严。灵姨娘在这院子里被折磨到面目全非,外头的人却什么也不知。她们的日子过得没有灵姨娘那么慢,却依然磨人。直到灵姨娘被带到主母院子里十日过后,大家才算是得到了准信儿。
假的就是假的,灵姨娘做出来的假账被查明白了。最后的发落是,打上二十板子,送到庄子里去。但消息灵通的却打听到了——
“说是……半路上就死了。”
红瑶和凉溪在一处儿,谈论着主母进府之后头一具枯骨。
“二十板子,不至于吧。”
“我的好姐姐诶!没有那么简单!可能不止二十,可能这十来天日子本就不好过,也可能是在路上……”
红瑶这副模样,看起来要比凉溪适合在伯府后院生活。她皱着小鼻子猜测,也没想过自己料得**不离十。
把红瑶打自己的小院里送了出去,凉溪想着要闹点什么幺蛾子来让主母注意到自己,全然没有想到,就今天这一面,竟然是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