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门外的沈煜久久无法?回神。
长久的震惊过后,他又从心底涌上来一阵无力之感?,如同身处无垠黄沙大漠之中,眼睁睁看着漫天的黄沙席卷而来,毫不留情地将零星的人影吞噬,无可奈何。
怪不得当下他压根儿就没伤着姜家半点皮毛,她就决然地动了杀心。
他忆起前世姜韬出殡那日,她在紫宸殿前素衣披发地跪着,半是恳请半是威逼地让皇帝治他的罪。
彼时他被问责,匆匆赶至紫宸殿陈情请罪,却也心知不论姜家再怎么折腾,皇帝也不会?轻易降罪于他。
以她的心思?和谋略,自然对此更为心知肚明,却还是为了虚无缥缈的一线希望而?奋力一搏。
为了姜韬,为了姜家,她赴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他从殿里移步出来,便遥遥对上她阴鸷愤恨的目光。
她是恨极了他。
沈煜心口一阵绞痛。
他性子向来利落果决,做过的事、说过的话从未有哪一桩哪一句后悔过,除了——
前世太元五年下的那道调兵密令。
姜韬所守的那座城的确是要冲之地,因此他谋划以那座城为铒,引走敌军大半的兵力,从而趁机绕至敌军后方,烧了他们的粮草及大营,掐断其后路而?将其包抄歼灭。
只要姜韬再多撑一日,便不会?有那般惨况。
那城池易守难攻,他掐算好了一切,人马、水源、粮食……足足够姜韬众部守上半个月,只要不出城迎战,便无性命之忧。一切皆在他掌控之下,只唯独算漏了地方官贪污**。
官府的库房里根本就没有存粮!
百姓们辛辛苦苦种的粮食,被县令打着朝廷赋税的名头成倍地搜刮尽了。战火硝烟一起,粮价飞涨,眼见着这?城池危在旦夕,那天杀的县令暗地里急急忙忙把库房里的粮食倒卖了出去,卷财南下避难。
人一旦饿急了,人性便经不起考验,让兽性占了上风。城中百姓眼一闭,心一横,闻着肉香狼吞虎咽,反正摆上桌入了腹的不是自家小儿。
消息被封锁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绝望而?无声。
大军赶至时,姜韬已率众部出城拼死
突围,以卵击石,全军覆没。
那日在紫宸殿前,他走近她时,连不动声色地瞧她一眼都不敢。
若不是他操之过急,出了纰漏,姜韬怎么会?送了性命?
这?笔血淋淋的账只能算在他头上,肠子悔青了也没办法?赎清罪过。
幸而上天垂怜,时间推移回十年前,一切都还未发生,都还来得及改写。
原来回到十年前的不止他一个,姜韫也一清二楚地记得所有发生?过的一切,因而?她无论如何也不愿让姜韬再度赴险。
而?他做了什么?不加劝阻不提,还赠予其佩剑。
她昨夜质问他时,他因得知她杀心而?还没忍住发了脾气,情急之下口不择言。
沈煜重重掐了一下眉心,犹疑了良久,收回了叩门的手,尔后转身离去。
……
二人赶在宵禁前回了永平侯府。
李氏听闻儿子儿媳一道去姜府给亲家公贺寿了,很是舒心,以为他俩已然重归于好。她吩咐小厨房炖了红枣雪梨汤,待得他俩一回府,便将人叫到西院来喝一碗热气腾腾的羹汤。
姜韫出了闺阁便收拾好情绪了,此刻坐在西院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雪梨汤,面色沉静。
沈煜则坐在一旁推拒了甜汤,正喝着茶。
“你?们年纪轻能折腾,我这?把老骨头可折腾不了。”李氏目光在他二人之间逡巡,轻叹口气,“你?俩闹矛盾,连带我夜里也睡不着。下回可别再动不动起干戈了,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多为对方想着些,遇着事儿了静下心来好好谈谈。”
两人皆没作声,只颔首以示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