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沧京城。
距离无水岛陷落日已经过去不少日子了,但那天末日灾难般的梦魇依旧萦绕在众人脑海里,挥之不去。
没人能明白,一场火,怎么可以烧得那么大,将那座富饶的岛屿烧毁了足足八成。
也没有人能知道,举一国之力去攻打一座孤岛,怎么会要付出那么沉重的代价,死伤无数,仍未能攻克。
那都是他们不愿再轻易提起的话题。
今日的沧京城难得的下了一场雨,幽静别致的院子里,雨水顺着屋檐滴滴答答落下来,像一面雨帘。
顾执渊推开了小窗,窗外的芭蕉叶经雨水一淋,更是青翠欲滴。
“下雨了。”他轻声说。
但无人回应她。
不过,他好像习惯了。
坐到床榻边,他将沈非念翻过身去,轻轻揭开她的衣衫,仔细地看了看她背上的烧伤,说道:“好一些了,但还要上一段日子的药才行,沈澜弦说,若是想要不留疤,得每日擦药三回,整整两个月。你可别嫌我烦,你那么爱漂亮,衣衫要穿好看的,首饰要戴精致的,吃个东西都要讲究摆盘,肯定不愿意留下这些疤痕的。”
“不过呢,若实在袪不掉,落了痕迹,你就当是刺青了好不好?反正在背上嘛,你自己也看不见,眼不见心就不烦。”
“你当时是不是很疼,我去晚了,让你受罪了。我还是后悔,当时就不该顺着你假意离岛的,你说你啊,我都讲过多少回了,有什么事,先跟我商量,我又不会劝阻你。”
顾执渊絮絮叨叨地念叨着这些,拿起旁边小几上的药膏,用羽毛沾了药,抹在她后背的灼伤处。
动作很轻很轻,温柔得小心翼翼,生怕弄疼她。
而他自己手上还缠着厚厚的白布,他的伤口也还没养好,当时都见白骨了呢,哪儿那么快好?
一屋子的伤员。
累惨了沈澜弦。
他几次发脾气说要撂担子不干了,最后还是老实巴交地挨个开方子熬药。
“对了,迟恕跟我说,桑月花的花期快要过了,你再不醒来,可就要看不到了。”顾执渊握着沈非念的手,笑着打趣,“难不成,你要等明年花开的时候再醒来?也不是不行,等花开的时候,我抱你去花树下面坐着,你一睁眼,便能看到满树繁花,那景色应是极美的。”
“过段日子,等你伤情稳定下来,我们就要回乾朝了,你愿意回去吗?我保证,这次回去,再没有人敢对你说三道四了,哪怕小皇帝,他再惹你生气,我就真把他废了。”
“林婉前些日子来了信,说已经彻底打通了乾朝和盛朝的贸易往来,现在那边文华公主极为得势,尉迟无戈也重新掌了兵权,文华公主如今是有钱有兵有权,林婉暗中对她支持很多,总的来说,眼下局面对林婉很是有利。我都不知道原来你去无水岛之前,还留了这么一手棋。”
“你是不是还有很多事没有来得及告诉我,要不要醒来跟我说一说?”
“你睡了半个月了,该醒了。”
顾执渊吻过沈非念的手背,眉心因为痛苦紧紧地蹙在一起。
当时,他找到沈非念的时候,沈非念已经昏迷过去了,侧躺在地上,大火舔舐着她的后背。
他那时候以为,沈非念已经死了。
他万念俱灰,甚至有抱着她一起死在那片火海里的念头。
但她痛苦地轻哼一声,便让他燃起生志。
找到那个木箱子,扔掉里面所有的书,他把沈非念抱进去放好,正好墙倒,海水汹涌灌入。
他跳进木箱合上盖子,随波逐流,任由浪潮将他们带去任何地方。
无谓生死,他们在一起就好。
就当那箱子,是他们合葬的棺木。
生未来及得同衾,死至少同椁,此生便也算无憾。
现在他们死里逃生,都好好地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