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 张鸿身披氅衣,再次入宫觐见皇帝。
长吉引着他走进勤政殿西侧间。
殿内铺墁金砖,烛火照耀, 满室金辉浮动。李恒就坐在一片灿烂金光之中批阅奏折,面色冷峻,眸光阴沉。
长吉退出去,守在帘外, 偌大的西侧间,没有宫女太监侍立。
“皇上,人和证物都被谢嘉琅带走了,臣本来打算把萧仲平押解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谢嘉琅突然带着亲兵赶到, 臣担心事情闹大惊动旁人,只能退让。”
张鸿一肚子的气, 他赶到萧家捉拿萧仲平, 还没来得及审问, 谢嘉琅赶到, 找他要人, 他拒不交出, 谢嘉琅居然带着亲兵和他对峙。
“皇上将此事交给谢侍郎审理,是不是不太妥当?还是让臣来审问萧仲平吧,臣怕谢侍郎坏事。”
李恒停笔, 摇头:“换成你,换成其他人,都不行, 难以服众。”
张鸿眉头紧皱, 心里权衡一番, 确实如此,让谢嘉琅审理最能让其他人信服。
“可是……”他眼皮抬起,小心翼翼地道,“要是小人歹毒,没有留下一丝破绽,谢侍郎真的查出来对皇后不利的证据……”
李恒抬头看他:“谢侍郎去查,你随机应变。”
张鸿听懂他的暗示,应是。
谢嘉琅查出来皇后是清白的,皆大欢喜,他只需在暗中盯梢,揪出幕后之人是谁就行。若查到别的,也无需他犯愁,李恒已有决断。
“那臣现在去查一查姚家?”
他不再抱怨,小声问。
“不像是姚相的手笔,朕警告过他,他不敢插手后宫事务。但是也得防着他,他要是在前朝造势,这事就难办了……”
姚相爷做了宰相后,也许是想到崔氏的前车之鉴,行事变得谨慎起来。没有十足把握,他不敢对皇后下手。
李恒皱着眉头,思索片刻,“也许是贵妃宫里的人自作主张,也有可能是和皇后亲近的妃嫔出手陷害。”
张鸿拿出一张字纸:“皇上今天在殿中大发雷霆,消息已经传遍六宫。臣按皇上的意思,派族弟盯着宫门,族弟记下了今天出入宫门的宫人名字,有姚贵妃宫里的,也有其他妃嫔宫里的,看着似乎没有古怪之处,她们只是要家人打听皇上动怒的原因。”
“继续盯着,皇后宫中也要查。”李恒凤眸里掠过一丝杀机,“用这种手段离间朕和皇后的,一定对后宫之事了如指掌,他们要传递消息,不可能没有一点蛛丝马迹。这几天频频来勤政殿打听消息的,都要查。”
张鸿应是。
李恒问:“这事你什么时候告诉皇后的?”
张鸿看一眼他,老实答道:“臣收到密告信后,一边来禀告皇上,一边派心腹之人告知皇后。诬陷皇后之人心思太歹毒,臣想提醒皇后早做准备。”
李恒沉默。
张鸿以为他生气了,又补充一句:“臣也是一时心急,乱了章法,没有想太多,皇上恕罪,下次臣一定先禀告皇上……”
李恒摆摆手,抬眸,望着窗外。
勤政殿西边的廊道通向皇后所居的椒房殿,此刻,殿门紧闭着,清冷的月华映照在森森的宫墙上,廓影幽暗。
“皇后上午就知道密告信的事了。”李恒神色郁郁,“现在天黑了,她也没有过来和朕解释。”
他揉揉眉心,“皇后和朕怄气,已经有很久了。”
张鸿惊讶地看着李恒。
他自幼和李恒相识,李恒是锦绣丛里长大的高贵皇子,骨子里一直带着与生俱来的倨傲,不论是少时鲜衣怒马的八皇子,还是圈禁几年后性情大变的皇帝,这一点都不曾改变。
少年时,张鸿、沈承志他们认识了哪家美貌小娘子,一定要在玩伴中炫耀一番,若能亲近芳泽,那更是恨不能嚷嚷得全天下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