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后,谢嘉琅就病了。
这一天,郑家人称心如意,走得毫不留恋,谢家族人得了好处,也无话说,老夫人开始托人为谢大爷相看新夫人,她们在陈家围着火炉赏梅吃酒,一团热闹。
风雪冬夜,谢嘉琅一个人,病倒在床。
书案上堆着一叠厚厚的字纸,那是谢蝉找出来,缠着要他给郑大舅看的文章。
她以为这些会有用。
他当时应该已经觉察到郑家人的打算,她一无所知,觉得在帮他,殊不知他心里正在忍受即将被母亲抛弃的凄怆。
谢蝉低头,小心翼翼地为谢嘉琅掖被角。
少年眼睫轻轻颤动,睁开眼睛,目光空洞黯淡,仿佛空无所有,过了好一会儿,漆黑眼瞳渐渐凝聚起光亮,眼神从朦胧变得清晰。
他的视线落定在谢蝉脸上,深刻眉眼看着依然严厉,薄唇轻轻扬了一下。
“哭什么?”
他轻声问,声音沙哑,语调一如平时,温文低沉。
谢蝉哽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在哭,脸颊湿漉漉的,全是泪水。
谢嘉琅做错了什么?
他这么刻苦,这么努力……
这几年,每一次发病,他都悄悄躲起来。
谢蝉心里难受,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扑在谢嘉琅身上,脸埋在他胸前,肩膀颤动,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胸前沉重。
谢嘉琅感觉到小娘子滚烫的泪水滴落,泅湿了他的衣裳。
她很少哭。
小时候和吕鹏他们打架输了,整齐的鬓发被扯乱,书袋被丢到高高的树枝上,里面的东西被倾倒出来散落一地,小郎君们围着她拍手,得意地笑,她从不掉眼泪,捡回自己的东西,抹抹头发,拍拍衣袖,叫仆妇过来帮她拿书袋。
“哭只会让他们更得意。”她对同情她的谢宝珠说,“我才不要哭给他们看!”
现在,她却扒在他身上,泪如雨下,哭得浑身发抖。
“团团。”谢嘉琅看着小姑娘毛茸茸的漆黑发顶,“我没事。”
从小他就知道自己是父母的负累,郑氏离开,他一点也不意外。
谢蝉呜咽一声回应,双手扒着他,继续哭,泪水汹涌,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原来小娘子哭起来眼泪这么多。
谢嘉琅:“团团,我真没事。”
谢蝉:“呜呜……”
她就要哭!
谢嘉琅无措又无奈,抬起手,虚盖在谢蝉发顶上,犹豫片刻,听她哭得声音都嘶哑了,手掌一点一点慢慢落下去。
小娘子的发丝细滑柔软。
他平时寡言少语,没哄过小娘子,轻抚她的头发,小声道:“团团,哥哥没事。”
青阳捧着药碗进来,看到谢蝉哭哭啼啼,谢嘉琅在安慰他,一脸的莫名其妙:是不是反了?
“郎君,药熬好了。”
听到这句,谢蝉立刻抬起脸,吸吸鼻子,擦擦眼睛,一边一抽一抽地啜泣,一边伸手接过药碗。
“哥哥,吃药。”
看她终于不哭了,谢嘉琅嗯一声,坐起身,拢起披散的长发,披上外袍。
谢蝉鼻子哭得通红,一双杏眼湿漉漉的,坐在床榻边,看着他吃药,递茶给他漱口,又捧着点心匣子让他挑点心吃。
谢嘉琅视线扫过她的手背,浓眉轻拧一下,再看她衣襟裙角上黑乎乎的,蹭了黑泥,问:“在哪摔的?”
谢蝉低头,手背上一道擦伤,衣衫裙子和绣鞋都脏了。
庭院的雪还没化,她刚才来的路上跑得太急,摔了好几次。
她走到门口,拍掉泥土,满不在乎地说:“在院子里摔的,没事。”
谢嘉琅心道:傻姑娘。
因为他而伤心,哭得眼睛红肿,自己摔了,却不当一回事。
他示意青阳端来热水和药膏,要谢蝉坐到床榻边、把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