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保康和他的伊犁朋友们手儿挥断、眼睛忘穿,终是分别。
当年,噶尔丹从拉萨城出来,憋着一腔愤怒无从发泄,更有满心的痛苦无处诉说。他找到恰好从沙俄战场上回来五台山的快乐大师·小保康。
快乐大师·小保康告诉他,跟从自己的心走,佛也好,霸业也罢,他不是天生的活佛转世,他也不是天生的汗王,他是噶尔丹,首先是噶尔丹,再是其他。
噶尔丹觉得这就是解脱,这就是答案。瞧瞧,快乐大师看得多通透?皇子也好,嫡皇子也好,母家钮钴禄家的嫡皇子也好,小和尚也罢,都是他,可他只是他。
关键,人活一世,你知道你到底要的什么,你是谁。
可这只是第一步,你意识到“你是谁”之后,最艰难的一步到来,你要为了“你要什么,你是谁”,付出什么代价,克服什么困难,拒绝多少诱惑……
噶尔丹就是。
首先他要面对汗位的归属。按照父子传承制度来说,他的侄子,他亲哥哥的继承人,有正当权利。而他自己的子女,除了一个女儿,没有其他能力可以的。
但他怎么舍得放手那?这个准格尔汗国,是他的祖先们打下来基础,但,是他一手缔造。
脱离五世DA赖上师给他的理由,脱离桑结嘉措好友给的鼓励,脱离他母亲的哀求……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做了汗王后,再也做不回去佛子的普通人,他必须承认自己的**。
他和自己的侄子打了好几仗,还因为侄子和自己手下的大家族联姻,一怒之下抢了侄子的新娘子。
准格尔分裂在即,他还是不甘心让出汗位。然后他和他的侄子一致对外,一起和大清打了两次战役。
都是失败,不光没能想要抢占乌兰布通,还国力大衰。
午夜时分,他听着伤病士兵们的痛呼,流泪;天明时分,他听亲卫说哪个营又逃跑多少士兵,流泪;夜幕时分,他面对自己最忠心的女婿的劝说,流泪。
他想起当年快乐大师劝说他的话,问自己,这是自己要的吗?
他终是退兵。
和博格达大皇帝承认其属国地位,回到伊犁。可他回到伊犁,面对一张张期待的面孔,面对失去儿子兄弟夫婿痛哭失声的她们、他们,还是只能流泪。
他是一个罪人。
他想起当年自己从拉萨回来准格尔时候的梦想,他只是要给予准格尔一个安定的统一,停止准格尔的内乱,可他这些年都做了什么?
他将汗位给予他的侄子策妄阿拉布坦,自己每天念念佛,有空就在大街上,田间地头,草原牧场……四处转一转,逛一逛。
看的越多,对自己的错误认识越深,越明白自己的无能为力。
这里的民众,沉浸在这一方天地里,很快乐,很安心,他们永远坐不来中原。
美丽的伊犁河谷,美丽的塞外江南,给予他们肥沃的土地的同时,也给予他们一颗淡泊宁静向往和平的心,包括他在内,尤其是曾经身在佛门的他。
一般的将领打了败仗,比如他的侄子,只会总结失败经验以图将来。可是他不同。他认为这是佛在惩罚他,他需要去佛前忏悔他的罪。
他开始积极地让准格尔和大清开展互市,加大交易量,扩展交易内容,甚至对博格达大皇帝明里暗里派来准格尔的汉家移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后他就意识到,大清的技艺发展太快,而他们这个出行还是全靠骑马的大草原,已经落后太多、太多。
可是他的侄子年轻气盛,不服,不甘,他还拒绝接受大清的变化,说那是不对的,不传统的。
更让他担忧的是,再下一代继承人策零尽管有了和他父汗不一样的眼光,却也一样不甘,不服。
年轻人都是这样,谁年轻的时候都是这么热血,认为自己顶天立地,吼一嗓子地动山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