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见几名小辈都陷入沉默,昆仑墟掌门再度开了口。
“论理说,老头子我方才说了那些话,此刻是不应当再开口了。不过,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一问几位小友。”
他敛了笑,目光落在戴鸣脸上,语气倒照旧是和煦的。
“云梦泽可曾对你们做过不好的事情?”
江天月摇了摇头:“不曾。”
戴鸣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此刻也终究是缓缓低下头去,从喉中艰涩地挤出了两个字。
“……没有。”
“你们以为,陆迟明弑父杀母是受了云梦泽的教唆吗?”
江天月再度摇了摇头,倒是戴鸣猛地抬起头来,眼睛里如有火光。
“我还没有蠢到会这么想!”
“的确。”掌门微微颔首,“就算先前有那样的念头,看了云梦泽身上的伤,没有人还能继续这样想。”
“……”
戴鸣咬紧牙关,如同在和自己较劲,又像是想要继续紧攥着某个念头不放手一样,死死攥着拳头,手背青筋暴起,几乎就要淌下血来。
掌门却浑然不觉一般,只静静地望着他,继续问了下去:“你既然知道那些事都与他无关,也知道他从不曾伤害过你们,那你为何要憎恨他?只因为他是陆迟明的弟弟?”
戴鸣浑身颤抖起来:“可他的确是陆迟明的弟弟,而且那个魔头唯独只放过了他——”
“可那又如何?”
不同于白飞鸿,卓空群说这句话的时候,语调仍旧是一团和气,仿佛在说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戴鸣怔住了。
江天月与白飞鸿也怔住了。
唯有花非花的面上,极为短促地闪过了一丝冷笑。
“云梦泽是陆迟明的弟弟,他从陆迟明的手中活下来了,这都不过是他运气不好罢了。”掌门温声同戴鸣讲着道理,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没有一丝不耐烦的模样,“你与他之间并无恩怨,杀了崔阁主与剑阁子弟,断了你的手臂与宝剑的人,是陆迟明而非云梦泽。你要恨,要报复的人都是陆迟明。本末倒置,舍本逐末,你应当明白,这是修真之人的大忌。”
戴鸣张了张口,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这世间最难驳斥的,就是正确的道理。
无论心中燃烧着怎样的仇怨,但是此时此刻,戴鸣都不得不承认,卓空群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
对到了无可否认的程度。
卓空群伸出手来,在戴鸣完好的那边肩膀上拍了拍。他的动作很轻,也很郑重。戴鸣茫然抬起头来,对上了老者的眼睛。
“你还很年轻。”他的语气中带着长辈的关怀,“你的路还有很长,千万不要在这种时候就自暴自弃,胡乱把自己和旁人的前途一起毁掉。我听人说,你本是打算杀了云梦泽后自裁谢罪?太不值当了,若是要报复,也应当对着正确的人。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很宝贵的,你应当把它用在正确的方向上。你的目标,应当只有陆迟明才对。”
戴鸣沉默了很久很久,方才缓缓地、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他看着卓空群,片刻之后,深深地躬身行了一礼,“感谢您的教诲。”
被卓空群的分析说服的,还有江天月等人。剑阁弟子们面上或多或少地流露出了羞愧之色,似乎是被掌门的话语点醒了,他们先前的迁怒有多么不讲道理,又有多么站不住脚。
“十分感谢。是我无能,未能及时教导同门,让几位见笑了。”
江天月拱手,与戴鸣一同向掌门道歉。
“待到日后拜访昆仑墟之时,我再领着师弟亲自上门向云公子道歉。”
“如此甚好。”
掌门微微颔首,捋了捋自己的胡须。
“那么,江道友,各位同仁,就此别过。”
“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