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黛玉虽则秉性聪慧, 到底年少, 许多家务事仍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
此番江氏既然接了她来, 她便寻空请教了江氏许多内宅俗务。
江氏早已将她视如儿媳, 自然诸事精心,处处提点教导。
又想着商驰所言很有道理,商婵婵日后也是要做宗妇的。况且承恩公世子夫人胡氏的性情在那里摆着, 估计商婵婵入门就要接手管家之事,于是就把女儿一同拎了来学习。
其实只要不是读书, 商婵婵还是很乐意的。
她本身就热爱打理自己的小金库,常常翻自己的小账本,现在江氏教她管家,她也愿意听。
江氏用心教了她们两日后就笑道:“你们两个正该互相匀和一下才好。婵婵就太过粗心, 凡事没耐性。玉儿却太过仔细,只求事事完美,却不知这样容易伤神呢。”
又宽慰黛玉道:“只要大谱不错就是了。到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儿, 又不用去讨好上峰, 思量着哪家太太奶奶的喜好, 只需礼数到了便罢。玉儿如今已经做得很好了。”
不管是现在的林家,还是以后的保宁侯府,都不需要黛玉花心思去讨好别人。
各府筹备年节之事自不消说, 如今只说宫中。
皇上为了在亲爹跟前表达重视老臣之家,特许了正月初一,荣国府阖门女眷入宫恭祝元春的千秋,这个消息一传出来, 荣国府自然是与有荣焉,抬头挺胸,宫中却又是一片碎瓷声。
满宫里能点头微笑的大概只有太上皇了。
不过皇上本意也是为了应付太上皇,别说小妾们的心情,连皇后的心情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然而这话传出来两日后,腊月二十七,左都御史卢林安上书,直言陛下摒斥椒宫、宫无正寝、偏宠媵妾。
一石激起千层浪。
商铎骤闻此事,连手中的茶都来不及喝,撩袍就往御书房安抚当今去了。
果然皇上正在狂砸花瓶。
金佑见了商铎宛如见了救星,下台阶相迎时还一个踉跄,险些摔个大跟头:“侯爷可算来了,陛下动了真火,奴才们不敢劝呐。”
商铎走进去,正巧赶上一个珍贵的龙泉贯耳瓶碎在脚底下。于是转头对金佑道:“去内务府领一批不值钱的来叫陛下砸。”
金佑哪里敢说话。皇上更恼了:“朕难道连砸东西出气都不行吗!成日家受这样的夹板气,朕哪里是做皇帝,寻常人家媳妇儿还不受两头气呢!”
“父皇逼着朕厚待老臣之家,给了后宫位份不足又要赏前朝官职!朕已然受足了气,那些个朝臣居然还骂朕性情专横、偏宠媵妾!只怕来日史书工笔,朕就是个昏君了!”
商铎笑嘻嘻:“人家儿子还有替亲爹去死的呢,陛下替老圣人挨骂也是正当。”
皇上怒道:“舅舅!”
商铎这才正色道:“陛下,今日臣在这里,你发什么牢骚都不要紧。但来日老圣人跟前,务必要愈加恭敬孝顺。”
宛如一盆冰水迎头浇下来,皇上只颓然坐在椅上,说不出话来。
半晌才端起茶,刚沾唇就摔了杯子:“混账奴才,寒冬腊月给朕上这样的冷茶!”
金佑连滚带爬换上一盏热的,结果皇上又呵斥烫了,甩手砸了下一个杯子。
见金佑趴在地上不敢动弹,商铎就走过去亲手倒了一杯茶,搁在皇上跟前:“陛下最不该生气伤身,如今老圣人既然要插手,陛下就退一步善加保养己身,以图日后吧。”
这话说的含蓄,然意思很明白:君臣父子,皇上是不可能刚过太上皇的,不如好好锻炼身体,活得长才是最大的胜利。
道理皇上其实都明白,但他咽不下这口气,登基一年,什么功绩还没有呢,一顶昏君的锅先背上了,搁谁谁都得炸。
商铎劝道:“陛下实在无需理会卢御史,他是那种脑子一根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