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拜名师,临名帖,自小苦练,也未必能赢过成日里忙着做生意的天下第一酿酒师。”
桑落心想。
十五年前,尚且在世的宋老爹给家里的三个孩子启蒙。老坊主不知道,新收留的那对兄妹其实出自江南望族,他们的父亲江枫更是号称“玉郎”,这自然是夸赞他容貌殊绝,也是因为江家累世名门,书香传代。
——书中自有颜如玉。
这本来是江枫初入江湖时,旁人见他温文尔雅,又生得太过俊美,一时脱口而出的玩笑话。谁知后来一传十,十传百,等到他与燕南天结为异姓兄弟时,“玉郎”之名竟然已经传遍武林。
而江枫的妻子,虽不是什么高门闺秀,无甚声名在外,却自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除了喜好侍弄花草,空闲时也会陪着夫君一起待在书房,读书习字,红袖添香。
这样一对夫妻教养出来的孩子,哪怕是自小顽劣的小鱼儿,横竖撇捺间其实也已经有些架势了,更别说天性好学的江无缺。
可是,当宋老爹满布厚茧的手握上来,带着他们一笔一划写出“元正”、“桑落”四个字的时候,刚刚得到新名字的江氏兄弟却没有一个人开口拒绝。
他们不会告诉恩人,他们从前临摹过的字帖是父亲亲笔,洞达壮阔,乃是江南公认的名家,远非陕中一介商贾可比。
元正和桑落只是坐在五岁的宋玉红身边,一左一右,正好把小女孩拱卫在中心。三个小豆丁排排坐,跟着宋老爹从三字经学到千字文,等到元正可以自己捧着《论语》一看许久时,宋老爹二话不说就把他送进了学堂。
桑落很清楚,为了这件事,自家兄长还曾懊恼多年。
——不是他不思进取,而是宋老爹见他实在是块读书的好材料,不忍心让元正在自家的小酒坊空耗年华,竟是打算好好供他进学,倒不是一定要考中什么功名,至少也别辜负了自己的天资。
但当年的宋氏酒坊,可还没有一个名震四海的天下第一酿酒师坐镇。
区区镇中老铺,衣食不愁已是难得了,居然还要把一个捡来的小侍从养成读书人。本来五岁的孩子就做不了多少重活,想要抵偿衣食住行的开销就不太可能了,若真是让他十年苦读,那束脩纸笔一应花费又要怎么办?
被宋老爹一手推进学堂大门时,元正不禁回头,好不容易养出点肉的脸上神色难明,站在那半晌不肯动。
站在父亲身后的宋玉红就笑了。
她紧了紧握着桑落的手,明知元正不是那个意思,却还是把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举了起来:“放心,妹妹丢不了的,有我看着呢。”
元正还是不动。
凭借着同胞手足的心有灵犀,虽然站在自家小姐身边,桑落还是立刻发现了自家兄长的犹豫,他的手下意识地抓着书袋一角,许久也没有松开——那是小姐和她一起缝制的,是送给兄长正式进学的礼物。
彼时她们也不过刚刚学起女红,粗疏得很,一个书袋来回补上两遍针脚,险些就做成了米铺的麻布袋。可兄长很是爱惜,半点没有弄脏,即便小姐后来做了新的给他,更精致,更漂亮,他也没有把破了洞的旧物扔掉。
“愣着做什么?”
大概也是从没见过元正这般磨磨蹭蹭的样子,憨厚了一辈子的老坊主眼睛里也都是笑,却故意虎着脸吓他:“若是先生告诉我,你读书不用心,回家就不要怪我打你板子了啊。”
这自然是假话。
那天傍晚,宋老爹踩着一地的晚霞来接他下学,没有说过一句催他上进的话,只是温声问着先生凶不凶,同窗好不好相处,有没有功课,有也要吃饱了饭再做……
絮絮叨叨,说了一路,到家时还有些意犹未尽。
还不到父亲腰的宋玉红就无可奈何地跑过来,绕到父亲身后使劲去推他的腿:“爹,他都听先生说了一天了,你就让元正歇歇。”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