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是怀疑自己的侄儿说谎,可当年那般生死一线的险境,想也该知道,他们不可能从江府带走太多东西,何况之后又经历了漫长的流浪。两个混在难民堆里的五岁孩子,能不能保住一口残羹冷饭去填肚子都难说,但凡身上有点什么贵重东西,只怕睡一觉起来也要被人抢走了。
“是一位前辈出海远游前,托付给母亲保管的。记载着那位前辈毕生所学。”
不止是武功心法,还有诸般杂学,包括医卜星象,乃至于毒术、蛊术、易容术、摄心术……涉猎甚广,无所不有。若是落到心怀歹意的人手上,单单是几页蛊毒之术,大概就能在武林里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这也正是他的母亲妥善保存着,却从没有拿出来的原因。
——只是她不知道,她那个心有九窍的孩子很早就摸清了她屋子里的暗格。不仅如此,兄弟两个还每天蹑手蹑脚地溜进去,一个望风,一个撬锁,许多天里绞尽脑汁,终于成功打开了她自以为密封多年的锦盒,翻出了那本秘籍。
他们心知肚明,那里面都记载着些什么。
逃离江府的时候,金银珠宝、地契房契,他们什么身外之物都没有带走。
除了父亲的剑穗和母亲的一片衣角,还有这本亦正亦邪的秘籍。
可偏偏就是这本亦正亦邪的秘籍,才让他们兄弟躲过了贪图江氏家财的恶徒的追杀,隐藏在必要时甚至可以易子而食的流民堆里,狼狈不堪却终究还是活下来了,直到被宋氏酒坊收留。
不过后面这些就不需要告诉燕伯伯了。
小丫鬟将上书《怜花宝鉴》四字的秘籍递给天下第一神剑,然后就背过双手,安静地站在他面前,乍一看简直乖巧得一塌糊涂。
燕南天手上翻得不快——纸张早已泛黄,不少地方也有了破损,看到武功心法时眼中尚有赞赏之情,到岐黄医术那里只是匆匆一眼扫过,可“摄心术”那一页刚刚映入眼帘,他的脸色就明显一愣,越往后看,眉头就皱得越紧。
“小鱼儿,你……”
“啪”地一声合上书页,差点把这本跟着江氏兄弟颠沛流离过的秘籍拍成齑粉,燕南天叫着自己亲自为侄儿取的乳名,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很快咽了回去。
既没有救下义弟夫妇,也没有及时找回两个侄子,什么都没有做到的天下第一剑自知,事到如今,他没有任何评价小鱼儿的立场。
燕南天一生刚直,没有做过一件不能见人的坏事,可谓仰不愧天,俯不愧地,所以在他的眼里,毫无疑问地,这后半段记载的东西都是“旁门左道”。
——什么易容?什么下毒下蛊?男子汉顶天立地,岂可行如此小人之事!
按照燕南天的脾性,若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小鱼儿私自学了这本《怜花宝鉴》,只怕他狠下心来真能把自家侄儿抽上几顿!
可小鱼儿学的时候,他这个应当要保护侄儿的人又在哪儿?
不易容装扮,不设法自保,他的两个侄儿又哪里能活到现在?
燕南天想到这两个孩子吃过的苦,尤其是眼前这个顶着女儿身的小侄子更是让他心疼,刚刚生起的怒火立刻被他自己泼上了一盆冷水。
“……小鱼儿,你告诉伯伯。”
他把秘籍递回给桑落,宽大的手掌拍在小丫鬟肩头,足以开山裂石的力道被他放到了最轻:“你这些年,可曾杀过一人?可曾害过一人?”
“有。”
虽然诧异燕伯伯没有直接教训她,小丫鬟却还是抬起头,目光不闪不避地与其对视:“想杀我们的人,我杀过。”
那个发现了他们的行踪,自以为两个江氏遗孤已经是囊中之物,没有急着取他们性命,反而准备像猫抓老鼠一样一口一口将他们慢慢咬死的恶徒,是她杀的第一个人,用早就准备好的沾满毒草汁液的破碗片。
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她没有一刻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