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五年
十二月初,平安面馆
一个老实巴交的青壮汉子,挂着满身的面粉掀开后厨的门帘,冲坐在角落的女子道,“妹子,恩公来了。%し”
绣香慌忙起身,冲随后而入的两人深深一福道,“奴婢见过苏公公、李公公。”
“姑娘客气了,”苏伟摘下脑袋上的貂皮小帽,露出澄圆深邃的大眼睛,冲绣香灿然一笑,“这些日子也是辛苦姑娘了。”
“奴婢不敢,”绣香向后退了一步,低下头,耳根后透出些许红润。这位苏公公的气势派头,与八爷府那些要么低眉顺眼、佝偻着半个身子,要么张扬跋扈、借主子的身份耍威风的太监当真是大为不同。有些时候,绣香会误以为自己是在和哪位教养极好的高门公子说话,禁不住的羞赧害臊。
李英瞥了一眼春心萌动的小丫头,暗自撇了撇嘴,伸手给自家师父拉开长凳,又捡起被随意扔在桌上的暖帽扑了扑灰。
苏伟是没注意绣香的神态,俯身坐下后揉了揉后腰,冲绣香摆摆手道,“你也坐,这是在你家,有什么好拘谨的。”
绣香抿了抿唇,抬头看了苏伟一眼,倒没有再三推辞,轻轻坐到了方桌另一侧,“多谢苏公公帮我哥哥开起这间面馆。否则,只靠我的一点月例,连侄子入学的费用都付不起。”
苏伟弯了弯唇角,一手放在桌面上,“这本是我应承你的,有什么好谢的。你侄子既有科考的志向,也别耽误了孩子的前程。等回头有我认识的商队来了,便送你侄子南下,江南多文人学士,不怕找不到好老师。反是在京中,容易引人注意。”
“奴婢明白,”绣香连连点头,“奴婢绝不会给苏公公找麻烦的,一切但凭苏公公做主。”
苏伟微笑着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开口道,“我接了你的消息,八贝勒是当真没怀疑到嘉怡小主的身上?”
“没有,”绣香慌忙摇头,“这几天,贝勒爷对小主的态度大为改观,既让我们迁了院子,又赏了很多金银珠宝。反是福晋那儿,听说是娘家舅舅重病,回了安郡王府,一直没见人。”
苏伟抿了抿唇,略带深沉的目光慢慢扫过绣香手腕上的珊瑚珠串。
绣香身子一颤,将手串摘下,放到桌上,试探地开口道,“苏公公,我们小主没有遭到怀疑,肯定不会自寻死路地供出苏公公的。这手串,奴婢当是用不到了——”
苏伟轻声一笑,将手串推回到绣香身前,“你别怕,这不过是有备无患的一条后路罢了。如今,嘉怡小主能重得贝勒爷看重,日后与八福晋相争,于咱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自不会让好好一个姑娘香消玉殒的。只不过,八贝勒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苏伟轻轻勾起唇角,双眼微眯,那副神态,让站在一旁的小英子在冒冷汗之余大感眼熟。
“嘉怡小主的身份尴尬,又得罪了八福晋,这个时候决不能因一时的胜利而放松警惕,”苏伟继续道,“那个张氏如若真的怀了孩子,大可一用。有她的帮衬,你与小主也不至孤立无援。”
“可是,”绣香略一踌躇,“张氏伤了贝勒爷的身子,已是坐实了的。就算她有了身孕,十月怀胎一过,怕也难逃一死。”
“这个,就得看小主的手段了,人到生死关头,胆子就会大了很多,更何况是就要做母亲的人,”苏伟话音一顿,突然转问道,“八贝勒的身子到底伤的如何?那药起了多大作用?”
绣香抿了抿唇,压低声音道,“我听小主说,贝勒爷只是伤了精气,稍加调养便能恢复了。那药,也不知是不是从外而入,药性发的不够,好像没怎么起作用。”
苏伟皱起眉头,与小英子对视了一眼,回头冲绣香道,“嘉怡小主的地位刚刚开始稳定,一切还不宜操之过急。你便多帮我盯着八爷府后院,有什么事,来平安面馆留话就是。你的家人,我自会多加看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