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想当年,青州旗城驻防兵那是何等的威风,四百八旗兵对抗七千洋鬼子,照样把洋鬼子杀得屁滚尿流。可是现如今却是穷困潦倒,世事弄人,可悲可叹啊!
清朝都亡了十几年了,还残喘着这样一位大都统,恰恰说明这位吴大都统能力非凡。鲁贞元知道,吴延年之所以能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月里,游刃于各种军阀之间,庇护着他的旗兵队伍屹立不倒,靠的就是他有一张能把死人都说活的好嘴。
想到这里,鲁贞元慢慢睁开了一直闭着的双眼,盯着对面半蹲着的吴延年先是恭维了一番,说他是个有本事的人,也有个好名字。吴延年疑问何出此言。鲁贞元煞有介事地说,首先你有个好姓,口天吴嘛!一张好嘴,能说上天;再就是有个好名号,延年嘛!家人在你的庇佑下,能延年维系。吴延年频频颔首。鲁贞元继续说道,“要是我算得没错的话,吴先生应该是被‘白水’所惑。”吴延年点头称是。鲁贞元有些惊讶,他故意甩出“白水”这个噱头,是想探探这位大都统的学识,没想到他即刻会意,连连点头称是,可见这位吴大都统也是个博学多才、饱读诗书之人。
鲁贞元说完这番话微微闭上了眼睛,缄口不语。吴延年话听到一半,见鲁贞元摆出如此架势,明白了他的意思,解开行袍的一个对襟扣儿,将手探进内身开始抠搜,很显然他是想掏银元支付卦金,可是他抠搜了半天也没抠搜出半个铜板儿,脸上随即浮现出窘态。凝眉沉思片刻,掀开行袍襟角,露出一块垂荡于腰间的玉佩。他没有半点儿犹豫,将玉佩攥在手心猛地一拽,随后朝着鲁贞元伸了过去,操着浓重的京腔讷讷地问道:“先生,看看这个玩意儿,行吗?”
鲁贞元并未客气,将玉佩接在手里反复打量。这是一块上等的和田玉,看上去玲珑剔透,摸在手里感觉柔和绵软,玉佩上还雕刻着一个虎头,精致的雕工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大家之手。鲁贞元心里明白,这块玉佩确是皇家之物,其价值又何止两块大洋。
鲁贞元把玉佩揣进内衣口袋,刚要开口说话,忽听得耳畔传来阵阵嘈杂之声。他循声打量,见那帮八旗兵民的摊位前聚了一大堆人,貌似还有人在抢东西。肯定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吴延年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顾不得和鲁贞元道个别,快步向着摊位前走去。旗城兵民的摊位前围着一帮警察,为首的是一个既矮又胖的中年人。小五子认识他,低声对鲁贞元说道:“这个人叫张希群,是益都县警备队的大队长,桑县长的爪牙。”小五子所说的桑县长,便是益都县政府的县长桑希生。
张希群嘟噜着一张肥脸,侧目瞅着刚刚走过来的吴延年,语气生硬地问道:“谁允许你们在这里摆摊的?地摊费交了没有?”吴延年满脸赔笑,手伸进口袋抠抠搜搜,搜出了一包百乐门,抽出一颗朝着张希群递了过去,低声下气地问他是不是警备队的张队长,既而做起了自我介绍,说我是北城的吴延年,跟你们桑县长是挚交。
张希群并未接那颗香烟,冷冷白了吴延年一眼,语气带着嘲讽地说:“原来是吴大都统啊!你这靠‘铁杆庄稼’吃饭的主儿,咋也摸起秤杆儿来啦?”吴延年苦笑一声,说张队长莫再取笑了,我也是没办法啊!我们旗民也得有个活路啊!响应政府召令,只能寻个‘秤杆儿’讨生活。张希群突然大笑起来:“你这叫响应召令?啥秤杆儿啊!明明卖的都是家具嘛!”
铁杆庄稼是啥?特指北城旗民的俸饷,顾名思义:永远不倒的庄稼,类似于今天的“铁饭碗”。益都县政府为了让这帮北城旗人,不只靠着政府发放的俸饷吃饭,最近又专门为他们颁布了一条新政:铁杆改为三杆。何为三杆儿?即有文化的旗民可谋个小职员靠“笔杆儿”生活,有本钱的旗民做个小买卖靠“秤杆儿”生活,年轻力壮的人去当兵,靠“枪杆儿”生活。其根本意义就是让这帮旗民自给自足,别老是向政府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