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统’与‘理’义相通,好字。”犹记当年袁绍总爱品评宾客姓,荀忻此刻终于理解了,或许并不是袁公人到中年,好为人师,可能是实在没有什么话可讲。
好在仲长统主动提起了话题,“府君可曾听到传闻?”
“愿闻其详。”
“郡中市肆皆传,河北伪命郭援,欲与府君争河东太守之位。”
“匈奴乱平阳,统窃为,此事想必与并州刺史高干脱不了干系。”
“郭援已是并州刺史座上客,又与钟司隶有渭阳之谊,一旦发兵河东,府君如阻挡?”
“恕统无礼,府君定已有应对之策。”
这几句话的信息量大,但荀忻听完,心底想揉一揉耳朵。仲长统的话术对他过于耳熟,让他不禁思考,当年给老曹献计时是否也这么明显且生硬?
一能看破心思,却得装糊涂,难为曹公了。
人皆有青涩年少时,荀忻还是顺从仲长统的心意哄他,“实无对策,仲长有教我?”
仲长统看着他,表情有些犹疑,“府君还是早做打算为宜。”
“仲长不肯教我?”荀忻默然,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年轻儒生睁着琥珀色的珠,诚恳地摇摇头,“实无良策。”
“前方歧路,向西行!”此人借着指路为跑路,去了队伍前列。
“龙将军,为此人如?”自觉被仲长统耍了一道的荀忻看向赵云,对方神未动,似乎在思索斟酌。
半晌,赵云终于抬眸开口,“谓‘渭阳之谊’?”
荀忻再次更住,反应过仲长统这句时掉书袋,龙将军或许不知道这典故。
他只得解释,“《诗》里头,《诗三百》,秦风里有篇《渭阳》,‘我送舅氏,曰至渭阳’,的是秦穆公之送其舅,晋国公重耳返晋。”
“仲长意指郭援与钟元常为甥舅关系。”
赵云的眉目舒展开,“云受教。”
“钟司隶素有威,战场相见必无分甥舅。”
荀忻点头,公理与私情终难两全。况郭援既然肯出头接任河东太守,便是决心与舅舅战场相见了。各为其主,钟元常没道理还顾念那甥舅之情。
“府君,此即渡口!”
听到仲长统的呼喊,荀忻与赵云一起驱马上前,黄河古渡近在咫尺,对岸山峦如枕,滔滔河水流到此处,经过平坦开阔的河床,流水一减奔腾之速,平静和缓下。
州府事先派人抛锚重物固定长筏位置,再将长筏前后相接,搭建好了一座宽度可供车马通过的临时浮桥。
浮桥难免摇晃,人行的时候通畅,但安抚生性胆小的马匹过桥颇耗费时间。
渡河过后,前方已是歧路。
照例太守诣公廨应当乘车,荀忻打算将爱马委托给赵云照顾,这决定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在马面前公然换乘他马,显然被白马认为是在挑衅它的自尊。
见新任河东太守痛失衣袖,看热闹的仲长统道,“白马非马怎知马之乐?府君,兴许此马驮车为乐。”
荀忻好歹从马嘴下抢回了衣袖,没听此人的鬼话,怎么他也不舍得让小白拉车,只是无奈退步带上小白行而已。
“此行珍重。”赵云从怀里摸出一只布囊,手掌大小,“望归时,君履诺教云诗书,云授君防身之术。”
荀忻失,没想到云哥还记得这句玩话,他接过布囊,应了句诺。
“好。”
临上马,赵云握拳示与他,“元衡珍重。”
于是荀忻和他轻轻碰拳,“龙珍重。”
垂首惜别离,临歧意迟迟。
“府君?”在车上揽辔等候的仲长统看不下去,“行矣。”
上马登车,各赴前程。
“赵君为屯田校尉,可行安邑,府君既不许,而又不舍分离,可谓怪哉!”
荀忻看着布囊里微微融化的饴糖,沉默未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