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与我听着, 荀府君当世士,识鉴过人,将汝那狂生之气收敛些。”贾主簿领着一未着吏服的年轻人走出回廊, 临了仍忍不住耳提面命。
“荀君既识鉴过人, 难眩伪, 收敛有用……”年轻人穿着没有纹饰的儒士长袍, 双肩背着书箧, 书箧顶上用麻绳绑着一顶斗笠, 低声还未完,被贾主簿神一瞪, 无奈闭嘴, 托了托后背往下坠的书箱。
“遵命,遵命。”年轻人念叨,“敬从命。”
贾主簿拿他没办法, 快步上前,向不知时已站在庭中的荀府君拱手,“府君久候。”
荀忻自然留意到他身后之人, “此是……”回忆起前事, 不难联想到,“君荐向导?”
“山阳仲长统, 拜见府君。”此人卸下书箱长揖,姿态倒也落落大方。
虽然依照常礼, 庶民见太守应该行跪拜礼。
幸荀忻并不计较俗礼细节,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此人。昨贾主簿向他推荐时的是“游学少年”, 他理当然地为向导是五六岁的少年人,前这位身高七尺有余,眉目疏朗, 幅巾束发,甚至下颌留了乌黑的短须,怎么看也不像是未成年。
“府君,另有一事,当向府君致歉。”主簿从侍从奉的托盘上取起一物,只见红布下盖着的是青绶与玉印。
“王邑未肯归还河东太守印绶,守牧无印绶则政令不行,此为州府刻工备急就刻……司隶已上书朝廷,诉清原委,请罪自劾,稍待时日,朝廷必将遣使,重授府君二千石印信。”
“府君?”
“无事,多谢司隶思虑周全。”收下贾主簿双手奉上的印绶,荀忻直到骑上马背之时,仍有些神思不属。
春草绵绵,河滩附近紫红色的不知小野花疯长,行在其中,如游浩瀚花海,是不合时宜的烂漫美景。
白马尚未褪去冬日里痴长的毛发,加上主人的精心照料,通雪白,鬃毛柔顺,身形流畅,显得神骏异常。
骑着匹瘦小驽马的年轻向导不自觉地被白马吸引目光,看得久了,又注意到荀府君腰带上青丝悬的玉饰,两枚样材质的袖珍玉印被丝绳穿为一对,白如羊脂,在其主人身上黑衣的映衬下,时刻泛着温润柔和的光泽。
方才在队伍检视之后的将军驱马而,这位赵将军虽为农官,但面容俊朗,气度沉毅,言行举止颇有威严风度。然而当这两人并辔而行时,这种威严感仿佛能收放自如般,奇异地减弱了些许。
素昧平生的人初见,如隔镜观人,审视是相互的。
“州府既能遣一吏随我北上,却为偏使一白衣与君赴河东?”赵云素平静的语气疑道。
荀忻想了想,北上驰援钟元常是州府众吏的职之事,至于送他赴任,置身险境又并非分,不派州府属吏似乎在情理之中。
还有一方面,希望门生能得他提携?
“贾簿确属糊涂人。”荀忻轻声叹道,随即示意那位向导靠马过。
“不知……仲君贵庚?”他记得此人方才自称仲长统,姓“仲”,字“长统”?
年轻的向导面露难色,“虚长二一。”他顿了顿,拱手,“府君,在下复姓仲长。”
“仲长——统?”
“是。”
荀忻:“……”
“实在抱歉,忻实非有意,君见谅。”原他对贾主簿打包弟望他提携的行为略感不快,没想到与此人相谈的第一句话就翻车,那一点不满此刻与尴尬相抵,烟消云散。
“非着姓,有不知乃人之常情,府君无须致歉。”听到荀忻主动道歉,仲长统话语气愈发和缓。
赵云道,“未见仲长之前,云亦不知有此姓。”
“盖此姓罕见,少有人记我表字,友人皆呼‘仲长’。”
“却不知仲长表字如?”
“统字‘公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