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许令对面的那名文吏身上,此人神情冷淡却语出惊人。
“良田百顷多为侵占所得,多为公田,取之于民自当还归于民,本朝以为然否?”
许令捋须微笑,“如今荒年,自当行善政,百顷皆分予乡邻。”
人群鸦雀无声,有人愣愣问道,“不收赋税?”
“予民不取利,不收分毫。”
得到笃定的答案,不可置信的人们跪倒下来,不知是谁开了头,如排浪般的“万岁”之声听得乡绅里吏面色涨红,尴尬到无地自容。
郭寿就这么死了,其名下的田地就这么分了,县尊越受仰慕,越显出他们这些人无能。
新任的许令手段亦不差,丝毫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
“李阿蕙一案,游徼、啬夫知情不理,与凶贼为友,则与凶贼无异,速速缉捕归案。”
“三老、里正失监察之责,革职自省。”
懒得听郭寿后宅中的哭泣喧哗,许令断完狱就拉着荀忻开溜,“荀君,不如共车回城?”
婉拒了他的好意,荀忻揖道,“既出城,我当顺道拜访任将军。”
许令这才想起募民之事还没有进度,荀元衡亲自去找典农中郎将自然最好不过,“募民之事,劳君多忧心。”
……
西风斜阳,野草郁郁,荒郊上白幡飞舞,青年人席地而坐,玄黑色的袍服显得他肤色很白,比得上许都城中风头正盛的白瓷,精致如玉,只是眉目间少了些这个年纪该有的盛气。
止住身后相随的卫士,将军一踢马腹,拍马上前,“典农中郎将任峻,足下可是荀君?”
抬眼一看,落日余晖下,来人身披甲胄,跨马佩刀,长须粗眉,眉心处竖纹若隐若现,板起脸时不怒自威。
“忻正待拜访将军,将军如何至此?”荀忻赶忙起身。他见天色快晚,打算明天再启程去任峻屯田之处,这位是怎么找上门来的?
“我与许令相遇于途……”任峻解释说他正要入许都和尚书令相商运粮之事,正巧遇到许令的车舆,想着两人早年有些交情,于是打了声招呼。
一打招呼便从许令那儿得知曹公的安排,于是调头来找荀元衡。
荀忻歉意一笑,拱手作揖,“将军持心为公,忻思来惭愧。”
虽生得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任峻为人出人意料的温和,更像是一位文吏,能耐得住性子说客套话,“军情如火,我来得冒昧,荀君勿怪。”
谈话间亲兵已牵来马,翻身上马,荀忻握着缰绳拱手,“劳请将军领路。”
“主公!”马蹄声遥遥而来,他望过去,是张队率,“奉主公之命追捕,已捕游徼,然啬夫赵达不见踪影。”
啬夫?乡吏而已,如何能提前知晓缉捕令?此事怕有蹊跷。
向任峻稍致意,荀忻思忖数息,事有轻重缓急,最终还是决定暂按下此事,“遣人继续搜寻,询问亭驿可见其踪迹。”他直觉此人必然有鬼,如果能顺藤摸瓜,或许能找到郭寿身后的人。
他早有疑惑,郭寿数年前不过是稍有家资的小门户,为何能在数年之间侵占公田,积累起百顷田产,凭的是什么门路?
颍川乃至豫州,有多少个郭寿?
可惜郭寿死得太早,他又无暇细查。
任峻目光流连于坟前裹着布的首级上,将主从对话听在耳中却没有多问。
一行人抵达军营时已然入夜,蝉鸣声仍不绝于耳,马蹄没入草丛,蟋蟀弹起,消失在黑夜中。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任峻提起月前的民夫哗变,眉心竖纹深刻,“募民不能用强,强征则引民怨。”
话虽如此,如果不强征,哪有人自愿来投?
乱世之中连飞禽走兽也知道远离战场,募民放出的好处再如何丰厚,也要有命回来享受。
不远处炬火通明,巡视的士卒来回走动,人影晃动。带着荀忻等